会议室里弥漫着紧张而沉重的气息,如同暴雨前低压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长条会议桌边坐满了秦岭集团的核心骨干,各厂矿、研究所、运输公司的负责人无不眉头紧锁,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面前摊开的文件,纸张边缘已被揉得微微卷起。
窗外,秦岭深处暮春的薄雾尚未散尽,巨大厂房连绵的轮廓在雾霭中若隐若现,高耸的烟囱沉默地吞吐着灰白的烟柱,低沉的机器轰鸣声透过紧闭的窗户缝隙顽强地渗透进来,是这死寂房间内唯一持续的脉动。
秦云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像一把淬火的钢刀劈开沉闷的空气,刀刃直指台下每一张忧心忡忡的脸孔:
“第一,工资随行就市,实物保障生存!”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掌重重压在桌面的电报与报表堆上,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财务部长瞬间绷紧的后背,掠过一众厂矿负责人骤然凝重的面容。
“从下月起,集团财务部、各厂矿、单位,必须建立法币贬值动态监测机制!
每月!根据最新的物价涨幅,给工人上调一次工资!这是死命令!”
他停顿片刻,每一个字都像铁锤砸在砧板上,铮铮作响:
“绝对不能让工人的实际生活水平,因货币崩溃而大幅下降!这是底线!红线!
谁碰,谁就是砸数万工人和他们家小饭碗的罪人!”
目光所及之处,被他点到的厂长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同时,”秦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每月收回的那些烫手山芋——法币货款,必须第一时间!想尽一切办法!全部!兑换成实物!
米、面、油、布匹、煤炭……什么保命、什么保值,就换什么!
哪怕是各厂矿生产急需的设备或原材料,只要能握在手里,都比纸强!”
他猛地转向常玖哲和刘安琪,食品厂厂长和新成立的企业管理公司经理立刻坐得笔直。
“你们,调整生产计划!每月产出,除去按合同必须保障523团的军需供应,其余部分,暂停外销!
优先供应集团内部职工福利发放!
剩下的,直接划拨给供销社!一粒米,一滴油,都不能让它变成废纸!”
供销公司总经理边学漮早已领会其意,此时不等秦云目光完全转过来,立刻接口,声音洪亮里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明白!会长您放心!我们供销社采购部,今天就扩编一倍人手!
所有人只干一件事——把财务部拨过来账上那些迅速贬值的法币,用最快的速度,花出去!
变成仓库里实实在在能压舱的实物!
哪怕是去乡下蹲集市,也要把钱变成东西!”
这番带着浓重黑色幽默的“花钱任务”,引得会场里响起一片压抑的、近乎苦笑的叹息,那叹息里裹挟着世道艰难的悲凉,却也压不住一股被逼入绝境后准备赤膊上阵的挣扎。
秦云看着边学漮眼中闪烁的精明与决绝,难得地点了点头,嘴角甚至牵起一丝鼓励的弧度:
“很好!思路打开!”
他转向全体与会者,声音在偌大的会议室里回荡:
“在座的诸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到了!采购部不够?
那就扩建!以物易物行不通?那就想想替代的结算方式!
发展副业,寻找对冲风险的一切办法!
只要能让机器继续转,能让工人碗里有饭吃,能保住我们秦岭集团这点元气……
放手去干!天塌下来,责任,我秦云来扛!”
这铿锵的许诺并未能立刻驱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随着秦云示意各板块负责人逐一汇报情况,会场的气氛再次急速滑向冰点。
运输公司的耿长贵第一个站起来,黝黑的脸膛因激动和焦虑泛着暗红,声音嘶哑:
“会长!这运费……真真是追着油价的尾巴跑啊!
今天定的运价,明天运一趟回来,连油钱带司机的嚼谷都填不平!
跑一趟,亏一趟!车子磨损得厉害,报废的速度快了近一倍!
再这样下去,轮子都要跑断了!”
机械厂的朴红枫、王连建、李学进三人几乎同时面露难色。
朴红枫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满是苦涩。
“原材料采购……难于登天。
拿着法币出去,供货商要么坐地起价,要么干脆摇头,宁愿囤货也不愿收这不断缩水的纸了。”
他这句话瞬间引发了众人的议论:
“我上周去车站送儿子,就是车站卖小吃的现在只收银元了,还好我上月问小刘会计换了十几块大洋,就全给了儿子!”
“是呀,咱们平时也花不出去几个钱,吃穿都有集团的食堂和制衣厂,只是我婆娘天天唠叨银行是不能存钱了,100法币原来可以买一头牛,现在连半片猪都买不来了!”
“你还在银行存钱呢!
我家攒的钱年头就在黑市换成了金条和银元,那时老婆子还抱怨换少了,现在只要手上有法币,她就搭车去西安,在黑市换成硬通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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