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色多变,刚回来时,屋外只是微风轻拂。
不知何时竟演变的凌厉起来,一阵猛烈的风撞在了窗户上。
紧接着,窗外那棵老槐树的枝桠,便如同无数只枯瘦的手,在狂风的驱使下,疯狂地敲打着窗玻璃。
那声音时而急促如雨点,时而又拖曳出长长的、呜咽般的回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窗外哭诉,又像是怪兽在黑暗中磨牙吮血,让人听了心里直发毛。
秦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目光紧紧盯着被风吹得剧烈晃动的窗帘,以及窗帘缝隙中那在风中扭曲、张牙舞爪的树影。
好在书房里内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龙井的清香与淡淡的烟草味。
宁木若此刻正端坐于八仙桌旁,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紫砂茶杯。
他先是沉默地品了一口刚沏好的雨前龙井,那茶水的醇厚甘冽似乎并未立刻驱散他眉宇间的一丝凝重。
片刻,宁木若像是品出了什么别样滋味,微微“咦”了一声,随即放下茶杯,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光芒。。
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里似乎掺杂着释然。
他将目光投向对面静坐的秦云,秦云正端坐着,神情专注地等待着舅舅的说话。
宁木若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看着秦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云儿,有些事情,怕是要起变化了。
东北军那边,明天可能就要开始回防了,西北军也会从甘肃抽调一部分兵力回来布防。
省府已经决定采纳杨主任提出剿匪策略。
具体的步骤,就是先从西安周边这几个县开始,然后逐步向全省铺开,目标是对陕西境内盘根错节的匪患来一次彻底的、逐一的肃清。”
秦云闻言,心中一凛,脸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他着实没料到会突然有此变故,显然意味着事态的严重性远超以往。
他愣了一下,眉头微蹙,下意识地追问道:
“舅舅,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宁木若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目光飘向窗外摇曳的树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还记得上次我和你提起过的,前些日子,咱们省第四行政区新任命的那位少将督查专员汤有光吗?
他奉命去商县上任,他的车队在半路上,具体就在龙驹寨那个地界,被一股悍匪给劫了!
连人带物资,据说还有几箱准备用来安抚地方士绅的款子,全都被洗劫一空,昨天才得到消息:汤专员本人也被土匪杀死了。
这事儿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只是省府为了稳定人心,一直压着没让消息扩散太大。”
秦云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他确实有印象,当时舅舅只是简略提过一句,并未深谈。
他原以为只是一起普通的劫案,没想到竟会牵扯出如此后续。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宁木若的语气变得愈发沉重,
“这些天陕西地界涌来了多少从东北、华北一路颠沛流离逃亡过来的学生和教授。
他们大多是受不了日本人的铁蹄,背井离乡,想在咱们这西北找个安身立命之所。
可他们一到陕西,看到的是什么?
是沿途村镇被土匪袭扰后的残垣断壁,是百姓流离失所、惶惶不可终日的景象。
于是,这些有文化、有见识的人便纷纷联合起来,向省府递呈控告信,历数陕西各地土匪劫掠百姓、残害地方的暴行,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哀恸。”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更重要的是,随着陇海铁路这几年逐步向西延伸,虽然还没完全通到宝鸡,但西安已经成了重要的枢纽。
国民政府那边,眼下正考虑着将东部沿海地区的一些工业设备和制造产业逐步向陕西、四川这些大后方迁移,以应对日益紧张的华北局势,这便是所谓的‘工业西迁’计划。
陕西原本是被寄予厚望的落脚点之一,土地肥沃,又有关中平原作为依托。
但你想想,若是境内匪患横行,商旅不通,人心惶惶,那些手握着工厂、机器和资本的工商界人士,谁敢轻易把家当搬到这是非之地来?
他们早就被陕西和蜀地土匪的名声给吓住了,一个个望而却步啊!”
宁木若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又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自嘲和无奈地笑了笑:
“当然,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就是胡宗南的中央军到了陕西后,给南京国府递了加急的呈文。
言辞凿凿地反映:陕南一带,有不少股匪,甚至是一些地方民团武装,竟然被从南方长征过来的红军给吸纳了。
这些人熟悉地形,悍不畏死,极大地增强了红军的实力,成了国府的心腹大患。”
宁木若端起茶杯,又细细地喝了一口茶,似乎想借茶水的温热来平复内心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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