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凉意,卷过西安城空寂的街道。
路灯昏黄的光晕下,顾芷卿主仆茫然无措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秦云看着他们,心中了然。
此刻已是深夜,直奔东北军营寻人?
这念头太不切实际。
军营自有铁律,更何况偌大个西安城,57军111师具体驻扎何处,还得费一番周折打听。
眼前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异乡客,显然已是筋疲力尽,不知该往何方。
“学校晚上回不去了,”秦云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不如我们先找个旅馆落脚,歇息一晚再从长计议?”
他刻意模糊了不便回校的缘由,将相助之意包裹得自然而然。
顾芷卿黯淡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秦云的手臂。
肌肤相触的温度传来,她才蓦然惊觉这动作的唐突,慌忙松开手,脸颊在夜色掩护下腾地烧了起来。
她局促地低下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角,试图掩饰这份突如其来的羞赧。
秦云看在眼里,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体贴地转移话题:
“顾小姐累了吧?箱子我来拿。”
语气自然得仿佛理所当然。
顾芷卿只略一迟疑,便将那个沉甸甸的小皮箱递了过去。
这份毫不设防的信任,让秦云心头微微一暖。
箱子入手颇为沉重,不知内里乾坤,但秦云并未多问,只稳稳提着,引着他们向西而行。
他记得二府街有一家私人旅馆
——“祥运”。
条件尚可,最重要的是老板人实在。
上月送一位同乡同学返乡时曾在此落脚,记得那位姓宋的老板刚好换了簇新的被褥。
姑娘家爱干净,这里该是最合适的选择。
宋老板是地道的老西安人,热情好客,带着秦地汉子特有的耿直与古道热肠,他的妻子宋婶子也是个热心肠的妇人。
秦云对这样的人家,天然便有一份好感。
此外,祥运旅馆紧邻着二中……
妹妹秦朵就在那里求学,秦云的心又悬了起来。
乱世浮萍,这是他唯一的亲骨肉了,明日定要去打听清楚她的安危。
祥运旅店的门果然半掩着,透出昏黄的灯火。
夏夜闷热,宋老板只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褂子,侧躺在门口的竹藤椅上,姿态慵懒。
旁边的小桌上,一碟焦香的油炸花生米,配着在小蜂窝煤炉上烫着的锡壶酒。
他微闭着眼,鼻腔里哼着粗犷苍凉的秦腔《三滴血》选段,怡然自得。
听到门轴转动声,宋老板眯着眼朝门口望来,光影模糊,他蹙眉辨认了片刻,猛地坐起身,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
“嘿!秦娃子!好些日子没瞅见你了!这大半夜的,咋跑过来了?”
他目光越过秦云,落在随后进来的顾长松和顾芷卿身上,笑容不减:
“哟,这是……带了亲戚来咧?”
“宋叔您好。”
秦云笑着点头,并未解释关系:
“麻烦您,一个单间,一个双人间,要安静点的。
这两位朋友远道而来,累坏了,今晚务必得歇好,明儿还有要紧事。”
“么麻达(没问题)!”
宋老板答得干脆利落,起身走向柜台:
“你看靠着二中那一排的房子咋样?
上回你同学住的那间就空着。
学生娃都放暑假哩,早上保管清静,吵不着觉。”
“被褥……”秦云提醒道。
“放心!新的!刚拆封不久,棉花味香着哩!”
宋老板拍着胸脯保证,从柜台取了钥匙,转身掀开通往后院的布帘,朝里间吆喝伙计拿新被褥,自己则招呼秦云三人:“来来来,跟我走。”
后院不大,却整洁,一排四间的青砖瓦房是前年才新盖的。
宋老板将顾芷卿安排在最里侧的单间,正好伙计抱着一叠崭新的被褥跑来,棉布特有的干净气息在夏夜里弥散开来。
顾芷卿站在门外,眼皮已在打架,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夜深了,顾小姐快进去歇着吧。”
秦云将那沉甸甸的小皮箱递还给她,声音放得更轻。
顾芷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了谢,接过箱子进了屋。
秦云则带着顾长松进了隔着一间房的双人间。
安顿顾长松先收拾,秦云又折回前厅找宋老板。
“哟,这么快就安顿好了?”宋老板冲他挤挤眼,带着促狭的笑意,压低声音:
“那是你小媳妇儿?啧啧,真俊俏!跟你这大学生般配得很!
就是身子骨单薄了点,回头让你婶子炖锅排骨汤,好好补补!
明儿一早我就去北门肉摊割肉去!”
秦云无奈地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四块银元:
“宋叔您看岔了,真不是。
就是家里亲戚,落难了,帮衬一把。”他试图解释清楚。
宋老板一副“我懂,我都懂”的神情,用力拍了拍秦云的肩膀,嘿嘿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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