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调风带着凉意,吹得陈砚指尖发僵。他握着笔,目光落在委托合同“胜诉后支付十五万元”的条款上,墨迹像是凝固的铅块,压得他胸口发闷。刘志远坐在对面,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不急不缓,却像在无形中催促。
“陈律师,有什么问题吗?”刘志远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神却透着审视,“要是对合同条款有疑问,我们可以再商量。”
陈砚抬起头,迎上刘志远的目光,突然开口:“刘总监,在签字前,我想再确认一下A集团注册‘锐科’商标的细节。”他把B公司的销售单复印件推过去,“根据这些证据,B公司在2020年11月就已持续使用该商标,比贵公司注册时间早四个月。请问贵公司在申请注册时,是否知晓这一情况?”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静了下来。刘志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拿起销售单看了几眼,又放回桌上,语气依旧平静:“陈律师,商标注册以官方核准为准,B公司未及时注册,本身就存在疏漏。我们集团是依法注册,不存在任何问题。”
“但根据《商标法》第五十九条,商标注册人申请商标注册前,他人已经在同一种商品或者类似商品上先于商标注册人使用与注册商标相同或者近似并有一定影响的商标,注册商标专用权人无权禁止该使用人在原使用范围内继续使用该商标。”陈砚拿出手机,调出法条递到刘志远面前,“B公司的使用记录连贯,且有多个客户佐证,已经形成‘一定影响’,贵公司若坚持起诉,胜诉概率未必如预期。”
周明远坐在一旁,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刘志远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收起笑容,身体微微前倾:“陈律师,你这是在质疑我们集团的合法性?”他的语气冷了下来,“我找启明所,是希望你们提供专业的法律服务,不是让你帮对方找理由。”
“我只是基于证据和法律,客观分析案件风险。”陈砚挺直脊背,“作为律师,我有义务向委托人说明潜在风险,这既是对贵公司负责,也是对律所负责。”
刘志远盯着陈砚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好,我承认,我们注册时确实知道B公司在使用该商标。”他靠回椅背上,语气带着一丝不屑,“但那又怎么样?一个小作坊,就算有在先使用记录,能有多少影响力?我们集团有的是钱和资源,就算打持久战,他们也耗不起。”
这话像一根刺,扎进陈砚心里。他想起王建国皱巴巴的账本,想起工人期待的眼神,突然觉得手里的委托合同变得无比沉重。“刘总监,法律不是靠资源和金钱衡量的。”他把合同推回去,“如果贵公司坚持起诉,我无法接受这份委托。”
“你说什么?”刘志远猛地站起来,声音提高了几分,“陈砚,你想清楚!拒绝我,不仅是放弃十五万律师费,更是放弃以后所有的合作机会!启明所里想接这个案子的律师,排队都能排到楼下!”
周明远放下咖啡杯,开口打破僵局:“刘总监,冷静点。陈砚的顾虑有道理,案件风险确实需要充分评估。”他看向陈砚,“你先出去整理一下证据,我和刘总监再聊聊。”
陈砚点点头,起身走出会议室。关上门的瞬间,他听到刘志远对周明远说:“老周,你这徒弟太年轻,不懂变通。这个案子要是黄了,后续的常年顾问合同,我可就找别的律所了。”
回到工位,陈砚趴在桌上,双手插进头发里。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失去高额律师费,失去晋升的机会,甚至可能被律所里的人议论。苏晓端着咖啡走过,看到他的样子,停下脚步:“听说你把刘志远怼了?陈砚,你是不是疯了?那可是A集团的案子,多少人盯着呢!”
“我只是觉得不该帮他们欺负小作坊。”陈砚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
“欺负?商场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苏晓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救世主?等你下个月交不起房租,买不起饭的时候,就知道‘正义’值多少钱了。”她说完,转身走了,留下陈砚一个人愣在原地。
苏晓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陈砚心里发凉。他打开手机银行,看着余额里的数字——除去房租和生活费,剩下的钱连给前女友买份结婚礼物都不够。他想起当初分手时,前女友失望的眼神:“陈砚,我不是嫌你穷,是嫌你连为未来努力的心思都没有,整天就知道帮那些没钱的人。”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陈砚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心里充满了迷茫。他打开电脑,重新梳理案件证据——B公司的销售记录、客户证言、宣传册,还有A集团的商标注册信息,一条条清晰地列在文档里。突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A集团的商标注册类别是“第6类金属制品”,而B公司的经营范围是“五金配件销售”,虽然都属于金属制品,但A集团的商标核定使用商品里,并没有“扳手、螺丝”这类具体配件,而B公司一直只在扳手、螺丝上使用“锐科”商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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