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的钟声,如同催征的战鼓,在S大学的每个角落急促敲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咖啡因、熬夜焦灼和纸张油墨的特殊气味。图书馆彻夜灯火通明,自习室一座难求,连走廊和楼梯间都挤满了捧着书本低声背诵的学生。这是一学期最后,也是最惨烈的战场。
在这片全民备战的洪流中,杨梅做出了一个艰难而决绝的决定——在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周,停下所有的兼职。
这个决定下得并不轻松。这意味着她将失去这一周在餐馆和超市的收入,对于早已捉襟见肘的她来说,每一分钱都至关重要。但她更清楚,如果再不全力以赴,母亲的最后通牒将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学业,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改变命运的浮木,她不能,也绝不允许自己失去它。
她提前一周,分别找到了餐馆的领班和超市仓库的负责人。面对领班略带不满的皱眉和仓库负责人“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抱怨,她只是低着头,用尽可能诚恳而坚定的语气解释:“对不起,期末复习实在紧张,考完试如果还需要人,我立刻回来。”
没有退路可言了。她像一名即将踏上生死决斗场的战士,主动卸下了所有可能分散注意力的负重,只留下手中这柄名为“学习”的剑。
停掉兼职的那一周,杨梅的生活简化到了极致。宿舍、食堂、图书馆,三点一线。她成了图书馆开馆时第一个冲进去,闭馆时最后一个被管理员催促着离开的人。她选择的位置永远是那个最偏僻、灯光可能有些昏暗、但足够安静的角落,像一只准备过冬的松鼠,将自己与外界的热闹隔绝开来。
她的复习资料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笔记本上密密麻麻是她用工整字迹梳理的知识点,不同颜色的荧光笔划出重点和难点,书页边缘贴满了各种颜色的便利贴,上面是她用自己的语言理解的公式、定理和案例分析。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仿佛要将那些抽象的符号和文字,生生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困了,就用冷水洗把脸,或者趴在桌上小憩十分钟,闹钟一响便立刻惊醒,继续投入战斗。饿了,就啃从食堂带来的冷馒头或包子,就着图书馆提供的免费热水匆匆下咽。她拒绝了一切社交邀约,甚至减少了与朱雨的交流,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弦绷得紧紧的,所有的能量都汇聚于一处——期末考。
她知道自己基础不牢,前期因为兼职耽误了太多。她没有时间再去细细品味知识的脉络,只能采取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法——反复记忆,大量练习。高等数学的习题集,她一遍遍地做,直到看到类似题型能条件反射般地写出步骤;英语单词和范文,她利用所有碎片时间反复背诵默写;那些需要理解和发散思维的文科课程,她则强行梳理出框架,死记硬背下关键的论点和论据。
这是一场一个人的战争,一场与时间、与遗忘、也与自身极限搏斗的无声战争。
考试周终于来临。走进考场,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杨梅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地跳动。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紧张的情绪。当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她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迫不及待地开始答题。
她想起了之前期中考试的教训,因为赶时间、心态浮躁,看错题、计算失误的情况比比皆是。这一次,她强迫自己放慢速度。
她先用几分钟时间,快速浏览了整个试卷的结构和题型,对难易程度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然后,她才开始动笔,从相对有把握的题目做起。每一道题,无论是选择题还是大题,她都看得格外仔细,反复咀嚼题目的每一个字,确认自己完全理解了题意和要求,才谨慎地写下答案。
她的笔尖在答题卡上移动的速度不算快,甚至显得有些迟缓。遇到暂时没有思路的难题,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纠结恐慌,而是果断地先跳过去,在草稿纸上做个标记,等完成所有有把握的题目后,再返回来集中精力攻克。她像一名老练的工匠,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力求每一刀都精准、每一笔都扎实。
考场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其他同学翻动试卷的哗啦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题目,和内心那个不断提醒自己“冷静、仔细”的声音。这种刻意放缓的节奏,反而让她摆脱了以往的焦躁,思路变得更加清晰和有条理。
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杨梅放下笔,长长地、缓缓地舒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她积压了整个学期的沉重负担。她感到一种极致的疲惫,但疲惫之中,又夹杂着一丝隐隐的、连自己都不敢确认的轻松。她已经尽了人事,剩下的,只能听天命。
等待成绩的日子,依旧是在餐馆和超市的忙碌中度过的。但心境,与考前已然不同。那种破釜沉舟的紧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悬而未决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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