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寒风像一把钝刀子,刮过S大学的校园,带走了最后一片顽挂在枝头的枯叶。期末的气氛如同不断积聚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学生心头。图书馆灯火通明,座无虚席,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紧张的气息。但对于杨梅而言,期末的压力不仅仅来自于课本和试卷,更来自于一个迫在眉睫的现实——即将到来的,长达一个多月的寒假。
宿舍里,暖气片散发着微不足道的热量,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白色的水雾。杨梅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复习资料,但她的目光却没有聚焦在那些黑色的铅字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粗糙的封面,心里反复盘旋、斟酌着那个她犹豫了好几天的问题。
她的目光几次悄悄瞥向正窝在床上,戴着耳机看综艺、时不时发出咯咯笑声的侯年年。侯年年是宿舍里家境相对普通,但性格开朗、消息灵通的女孩,尤其她姑姑家在城东客运站有关系,之前国庆假期就是她介绍的兼职。
开口求助,对杨梅来说,总是一件艰难的事。那意味着暴露自己的窘迫,意味着欠下一份人情,也意味着要鼓起巨大的勇气,去面对可能的拒绝或怜悯。她的自尊心像一层薄而脆的壳,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她内心的脆弱。
然而,现实比自尊更冰冷。钱包里日益减少的钞票,笔记本上那个关于“寒假生存”的严峻计划,以及母亲那边早已断绝的音讯,都像无形的鞭子,在身后催促着她。
朱雨坐在她对面的书桌前,看似在安静地看书,但杨梅能感觉到,她那看似专注的姿态下,同样隐藏着对寒假出路的焦虑。她们是同一片海域里沉默航行的小船,风暴来临前,本能地会关注彼此的方向。
终于,在侯年年第N次因为综艺里的搞笑桥段而拍着被子大笑的间隙,杨梅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到侯年年的床铺旁。
侯年年察觉到阴影,暂停了视频,摘下一只耳机,疑惑地看向站在床边的杨梅:“嗯?杨梅,咋了?”
杨梅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一种混合着羞赧和尴尬的热度涌了上来。她不敢直视侯年年过于直接的目光,微微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比平时更细弱了几分,带着显而易见的迟疑和难为情:
“年……年年,”她顿了顿,仿佛需要积蓄力量才能说出后面的话,“我……我想问问……你姑姑家那个客运站,寒假……寒假还要人吗?”
问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的耳根都红透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清晰地感觉到,对面书桌前的朱雨,虽然头还低着,但翻书的动作明显停滞了,整个身体都呈现出一种凝神细听的姿态,显然也在紧张地等待着答案。
侯年年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杨梅会问这个。她眨了眨眼,看着杨梅那副窘迫又认真的样子,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又带着点“这算什么大事”的爽快表情。
“嗨!我当什么事呢!”侯年年把另一只耳机也扯了下来,手机屏幕上的综艺还在无声地播放着。她盘腿坐起来,语气轻松而肯定:
“要!怎么可能不要!”她声音拔高了些,带着一种分享内部消息的熟稔,“你算是问对时候了!我姑昨天还跟我妈打电话抱怨呢,说人手根本不够用!”
她往前凑了凑,压低了点声音,仿佛在透露什么重要情报,但眼神里闪着光:“这不马上春运了嘛!我的天,你们是不知道,现在客运站就已经开始忙得脚打后脑勺了!我姑说,每年一到寒暑假,尤其是春运前后,那简直是人山人海,比国庆假期还要恐怖好几倍!”
“春运”这两个字,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瞬间吸引了杨梅和一旁竖着耳朵的朱雨的全部注意力。
侯年年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姑说,到时候,售票窗口全部开满都不够,队伍能排到广场外面去!安检口、候车室、站台上,到处都是拎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人!维持秩序的、帮忙导引的、打扫卫生的……哪哪都缺人!光靠他们正式工,根本盯不下来!”
她看着杨梅,又瞥了一眼看似不经意实则全神贯注的朱雨,继续说道:“而且春运期间,工资还给得高一点呢!我听说,好像是一天能给到一百二,或者一百五?具体我得再问我姑确认一下,但肯定比国庆那会儿多!就是特别特别累,工作时间长,基本上是从早站到晚,连吃饭都得轮着班、狼吞虎咽地解决。”
一天一百二,甚至一百五!
这个数字,像一道强光,瞬间穿透了杨梅心中积压的阴霾。虽然伴随着“特别累”、“工作时间长”这样的代价,但对于急需用钱的她来说,这无疑是雪中送炭!这意味着一整个寒假,如果都能做下来,她将获得一笔对她而言堪称“巨款”的收入,足以支付她下个学期相当一部分的生活费,甚至……能让她稍微喘口气,不必再像现在这样,像个连轴转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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