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年 12 月的筒子楼,煤炉的火已经弱了大半,炉膛里的煤块泛着暗红色的光,偶尔溅出点火星,却暖不透屋里的寒气。张小莫坐在桌边,手里攥着本皱巴巴的《公务员报考指南》,封面是社区大妈昨天刚给的,边角卷得像朵枯萎的花,上面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煤灰 —— 大妈说 “小莫啊,你试试考公,稳定,能顾着你爸的病”,当时她接过来时,指尖都透着期待的热,现在却只觉得指南上的字像冰碴子,扎得眼睛发疼。
指南第 3 页的 “报考基本条件” 栏,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 “年龄在 18 周岁以上、30 周岁以下”,每个字都像焊在纸上的铁律,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她用指尖在 “30 周岁以下” 下面划了道线,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 —— 她今年 32 岁,比上限整整大了两岁,这两岁像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把她所有关于 “稳定” 的期待都拦在了对岸。
桌上放着支旧铅笔,是父亲年轻时用的,笔杆上还留着她小时候咬出的牙印,笔芯已经削得很短,露出点斑驳的木质纹理。她拿起铅笔,无意识地在 “30 周岁以下” 旁边写 “32”,笔尖太钝,写出的数字歪歪扭扭,像在哭。接着,她又在 “32” 后面写 “超龄”,两个字越写越重,铅笔芯突然 “啪” 地断了,黑色的笔芯屑落在纸上,像颗小小的泪滴。
她没换笔芯,就用断了的笔尖在 “超龄” 二字上反复涂画,黑色的铅灰越积越厚,渐渐晕成个模糊的黑块,把 “超龄” 两个字完全盖住,却盖不住心里的绝望。指尖沾了满手的铅灰,蹭在报考指南的封面上,留下道黑印,像块洗不掉的伤疤 —— 她想起半个月前在人才市场,HR 转动的那支 “奋斗” 字迹磨灭的圆珠笔,想起那些 “35 岁以下”“已婚未育” 的拒绝,现在连公务员这条 “稳当路”,都因为两岁的年龄差,对她关上了门。
“莫莫,喝碗热粥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母亲林慧端着碗小米粥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鬓角的白发沾了点雪沫子,是刚才去社区给父亲拿药时落的。她把粥放在桌上,看到那本涂满黑块的报考指南,眼神暗了暗,却没提超龄的事,只是把筷子递到她手里,“你爸刚才打电话,说今天透析很顺利,医生说指标比上次好点了。”
“爸还说什么了?” 张小莫的声音有点哑,手指还捏着那支断芯的铅笔,指节泛白。
“还能说什么,惦记你找工作的事。” 母亲坐在她对面,手放在粥碗上暖着,“他说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试试考公,说公务员是铁饭碗,稳当,能顾着家里,还能给你交五险一金,以后你老了也有保障。” 母亲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他还说…… 他对不起你,要是他没病,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找稳定工作。”
张小莫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粥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想起上周给父亲打电话,电话里传来透析机 “嗡嗡” 的背景音,父亲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喘:“莫莫,别太累了,爸这病慢慢治,你找个稳当的工作,爸放心……” 当时她还笑着说 “爸你放心,我正在看考公的书呢”,现在却连报考的资格都没有,连父亲这点小小的期待,她都满足不了。
她放下铅笔,端起粥碗,却没什么胃口。粥是母亲用昨天剩下的煤渣煮的,有点糊味,却带着熟悉的家的味道。她喝了两口,觉得心里稍微暖了点,目光落在桌角的帆布包上 —— 包口露出点野雏菊干花的白边,是从川北带回来的,虽然香气快没了,却还是被她放在身边,像块小小的护身符。
“对了,莫莫,这个你拿着。” 母亲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递到她面前,信封角有点磨破,上面写着 “街道办 王主任收” 的字样,已经被揉得发皱,“昨天我去给你爸拿药,顺路找了街道办的王主任,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他说可以帮你问问,能不能申请特殊情况 —— 你不是在川北做过志愿者吗?还救过孩子,说不定能通融下。”
张小莫接过信封,手指触到里面硬邦邦的东西 —— 是父亲的病历本,封面已经被翻得发软,里面夹着这半年来的透析记录,医生的字迹潦草,却能看清 “尿毒症晚期”“需长期透析” 的字样。她打开信封,看到母亲在病历本最后一页写了几行字,字迹歪歪扭扭,是她不常写字的缘故:“王主任,我女儿张小莫,32 岁,为灾区做过志愿者,现在父亲重病需照顾,想考公求个稳当,望您帮忙通融超龄的事,感激不尽。”
“妈,您怎么能麻烦王主任?这超龄是规定,哪能通融……”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心里又暖又酸 —— 母亲平时连跟邻居借酱油都不好意思,这次却为了她,主动找街道办主任,还塞了父亲的病历本,把家里的难处都摆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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