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年腊月的寒风,像把钝刀子,刮在脸上疼得发麻。张小莫攥着市第三中学的正式录用通知,指尖反复摩挲着纸面鲜红的公章,公文袋的边角被冻得发脆,贴在掌心凉丝丝的。她从公交站往家走,口袋里的 IC 卡硌得大腿生疼 —— 这张印着天坛图案的公交卡,是她去年找工作时办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卷了边,天坛的飞檐图案模糊成一团灰影,卡面上还留着道浅浅的划痕,是上次挤公交时被硬币划的。
走到巷口时,寒风里突然飘来一股熟悉的肉香,混着生姜和红枣的甜意,穿透了冷硬的空气。她抬头往筒子楼方向看,只见自家楼下的早餐摊架子已经搭了起来,昏黄的路灯把架子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慧正站在架子旁,用抹布反复擦着一块旧木板,上面用红漆写着 “张婶早餐 —— 红糖馒头、小米粥”,字迹还没干透,在灯光下泛着润光。
“小莫!回来啦!” 林慧先看到她,手里的抹布往围裙上一搭,快步跑过来,冻得发红的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快进屋,你爸炖了鸡,等你半天了!”
张小莫跟着母亲往家走,才发现早餐摊旁边堆着捆新劈的柴火,还带着松木的清香,张建国正蹲在柴火堆旁,用砂纸磨着一根竹条 —— 是要编新的蒸笼屉子,竹条上的毛刺被磨得干干净净,在灯光下泛着浅黄的光。“爸,您怎么还劈柴?天这么冷。” 她走过去,想接过父亲手里的砂纸,却被他躲开了。
“没事,活动活动暖和。” 张建国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公文袋上,眼睛瞬间亮了,“录用通知下来了?”
“嗯,正式的,以后就是编制内的老师了。” 张小莫把公文袋递过去,看着父亲小心翼翼地翻开,手指在 “市第三中学” 几个字上轻轻蹭着,像在确认是不是真的。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父亲蹲在劳务市场的寒风里,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简历,眼神里满是焦虑,心里突然酸酸的。
“太好了!太好了!” 张建国反复看着通知,嘴角的笑意收不住,转身往屋里走,“快进屋,鸡炖了一个多小时了,就等你回来开饭。”
屋里的煤炉烧得正旺,铝锅坐在炉上,“咕嘟咕嘟” 冒着热气,肉香从锅盖缝里钻出来,满屋子都是暖融融的。林慧把录用通知放在缝纫机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个红布包,小心翼翼地把通知放进去 —— 这是她去年装女儿考研资料的布包,现在终于有了新的用处。“你爸今天跑了三趟城郊,拉了趟货,挣了八十块,回来就去菜市场买了只土鸡,说给你补补。” 她一边说,一边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光映得她脸上的皱纹都柔和了些。
张小莫摸了摸口袋里的 IC 卡,把它放在缝纫机上,和录用通知并排摆着。磨损的天坛卡挨着鲜红的公文纸,像两个不同的时代 —— 一个是她跑遍招聘会、挤公交找工作的艰辛,一个是现在终于稳定下来的踏实。“妈,您怎么又把早餐摊搭起来了?天这么冷,别累着。” 她看着窗外的早餐摊架子,想起去年冬天母亲的手腕冻得溃烂,心里有点不安。
“没事,就卖早点,不耽误事。” 林慧掀开锅盖,用筷子扎了扎鸡肉,香气瞬间更浓了,“我跟你爸商量了,淘宝店的咸菜订单少了,就再把早餐摊捡起来,你爸白天开摩的,早上帮我搭架子,晚上我缝补点布偶,总能多赚点。” 她没说的是,昨天去废品站卖旧报纸时,老板给了她本皱巴巴的《创业指南》,里面写着 “小成本创业从早餐摊起步”,她熬夜把有用的地方都折了角,还在旁边画了小记号。
正说着,张建国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本卷边的书,正是那本《创业指南》。他把书放在桌上,指着其中一页说:“你看,这里写着‘早餐摊选址要靠近公交站、学校’,咱们这巷口离公交站近,早上人多,肯定能行。” 书页上用铅笔圈出的句子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蒸笼,是林慧画的,笔画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
张小莫拿起书,翻了翻,看到里面夹着张纸条,上面是父亲的字迹:“1 月 5 日,买面粉 50 斤,花 45 元;1 月 6 日,买蒸笼布 2 块,花 3 元;1 月 7 日,修炉子,花 8 元”,一笔一划记着开销,像他当年在纺织厂记生产报表一样仔细。她突然想起昨天在报纸上看到的数据:“2002 年全国下岗家庭成功创业比例仅 7%,多数集中在餐饮、零售等小成本行业”,心里突然有点发酸 —— 她知道,父母的早餐摊或许很难做成大生意,甚至可能赚不了多少钱,可他们还是在努力,为了这个家,为了给她多添点保障。
“爸,妈,其实不用这么辛苦,我现在工资够花,还能攒点钱。” 张小莫把书放回去,看着父母鬓角的白发,心里有点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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