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年 1 月 27 日,农历除夕前三天,南方小城飘起了罕见的雪。细碎的雪粒像盐末一样撒下来,落在教室的玻璃窗上,很快融化成一道道水痕,模糊了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枝桠。初三(2)班的教室里,只剩下张小莫一个人,她趴在课桌上,手里握着一支红色圆珠笔,正往手抄本上一笔一划地抄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 顾城”。
手抄本的纸页已经泛黄,边角卷得像波浪,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她摘抄的诗句和数学公式,还有那张被透明胶带粘好的香港地图。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红痕,像在黑暗里划开的一道光。她抄得格外认真,连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都没察觉 —— 这是她昨天在图书馆的旧《诗刊》上看到的句子,一瞬间就戳中了她的心,像有人在她憋闷的胸口开了个小口,让新鲜空气钻了进来。
“还没走啊?” 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赵磊背着书包站在那里,头上沾着雪粒,像撒了把碎糖。他手里攥着一个银色的 Walkman,是他父亲去年去香港考察时带回来的,在班里算是稀罕物,以前他总宝贝得不肯借人,最近却常常拿出来跟张小莫分享。
张小莫抬起头,把抄好的诗页折起来,放进手抄本里:“马上就走,把这首诗抄完。你怎么回来了?忘拿东西了?”
“给你送这个。” 赵磊走到她身边,把 Walkman 递过来,耳机线绕得整整齐齐,“昨天跟你说的 Beyond 的歌,我录下来了,你听听。” 他按下播放键,把一只耳机塞到张小莫耳朵里,自己戴上另一只。
前奏的吉他声刚响起来,黄家驹略带沙哑的嗓音就涌进了耳朵:“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赵磊跟着轻轻哼唱,脚在地上打着拍子,雪粒从他的头发上掉下来,落在课桌上,很快化成了小水点。
张小莫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歌词里的 “寒夜飘雪” 像此刻窗外的场景,“冷却的心窝” 又像她最近的心情 —— 父亲还在医院,药费没结,房租快到期,这些事像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可当 “原谅我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的嘶吼炸开时,她突然觉得心里的憋闷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手抄本的封面上。
“怎么哭了?” 赵磊赶紧按下暂停键,递过来一张纸巾,“是不是不好听?我就说你可能不喜欢摇滚……”
“不是,很好听。” 张小莫擦了擦眼泪,把耳机塞回他手里,“就是觉得…… 歌词写得真好。” 她想起父亲在病床上强装坚强的样子,想起母亲啃干馒头的背影,想起那张被红笔圈住的报纸,突然觉得 “不羁放纵” 不是任性,而是在困境里不肯低头的勇气。
赵磊挠了挠头,把 Walkman 塞进她手里:“给你了,反正我爸说以后可能没钱买磁带了。你要是想听,我这里还有几盘,明天带给你。”
“不行,这太贵重了。” 张小莫赶紧退回去,“你自己留着吧,我已经听过了,很开心。”
“给你就拿着!” 赵磊把 Walkman 硬塞进她的书包,“咱们是朋友,你爸住院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个你拿着解闷。等以后…… 等以后金融风暴过去了,咱们一起去香港看 Beyond 的演唱会!”
张小莫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心里一阵温暖,没再推辞。她把 Walkman 放进书包最里层,像藏了件宝贝,然后合上手抄本,站起来:“走吧,我妈还在路口卖豆浆,我得去帮她收摊。”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雪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落在身上簌簌作响。校园里的灯笼已经挂起来了,红色的灯笼在雪地里格外醒目,却照不暖刺骨的寒风。赵磊把围巾摘下来,裹在张小莫脖子上:“你穿得太少了,别冻感冒了,影响考试。”
“那你怎么办?” 张小莫想把围巾还给他,却被他按住了手。
“我火力壮,不怕冷!” 赵磊摆了摆手,指着前面的路口,“我家在那边,先走了,明天见!” 说完,他就转身跑进了雪地里,背影很快被大雪吞没。
张小莫裹紧围巾,围巾上还留着赵磊的体温,暖得她鼻子发酸。她踩着积雪往路口走,雪没到了脚踝,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远远地,她就看到了母亲的豆浆摊 —— 一盏昏黄的马灯挂在竹竿上,照着林慧佝偻的身影,她正用抹布擦着冻得发白的手,面前的保温桶冒着热气,在雪地里凝成一团白雾。
“妈!” 张小莫跑过去,接过母亲手里的抹布,“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点?”
林慧看到女儿,脸上露出了笑容,眼睛里的红血丝却格外明显:“不冷,卖完这几碗就能回家了。今天雪大,买豆浆的人多,比平时多赚了五块钱呢。” 她拿起一个粗瓷碗,舀了碗热豆浆递给女儿,“快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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