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年深冬的北京,凌晨一点的出租屋终于静了下来。张小莫坐在女儿诺诺的床边,指尖轻轻抚过孩子汗湿的额发,把被踢开的薄被重新掖到她下巴下。诺诺的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沾着睡前喝牛奶的奶渍,梦里不知在笑什么,小嘴巴微微翘着,像颗刚剥开的糖。
直到女儿的呼吸彻底平稳,带着均匀的小呼噜,张小莫才敢起身。起身时膝盖不小心撞到床沿,发出 “咚” 的轻响,她吓得立刻回头,见诺诺只是皱了下眉,没醒,才松了口气。客厅里还亮着盏小夜灯,是母亲特意留的 —— 自从父亲走后,母亲总怕她夜里起来摸黑,说 “女人家夜里走黑路容易心慌”。
她走到窗边,手指捏住厚重窗帘的一角,慢慢掀开一条缝。寒风裹着夜的凉意钻进来,吹得她脖子上的围巾紧了紧。对面那片刚封顶的新楼盘 “盛世华庭” 还亮着广告灯,巨大的霓虹牌在黑夜里闪着刺目的光,“均价 元 /㎡” 的白色字体像把冰冷的刀,直直扎进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数了数 ——3 万每平,一套 100 平的房子就是 300 万,首付三成要 90 万。这个数字让她的指尖瞬间冰凉,连带着心脏都沉了下去。去年父亲走后,她咬着牙凑了 30 万首付,在郊区定了套小两居,可签合同前开发商突然说 “要加 5 万装修包,不然不签”,她手里的钱刚够首付,哪还拿得出 5 万?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套房被别人买走。现在半年过去,房价又涨了近一倍,郊区的新盘都要 2 万 5,她攒的那点钱,连个卫生间都买不起了。
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落在窗台上的防盗窗上,投下交错的格子阴影。那些阴影恰好落在她脸上,像无数根细铁丝,在皮肤表面烙下 “囚笼” 的印记。她伸出手,指尖穿过防盗窗的格子,触到外面冰冷的空气 —— 这扇窗,这道铁栏,困住的不只是她的人,还有她想给母亲和诺诺一个安稳家的梦想。她想起 1995 年在小城时,母亲指着纺织厂家属院的砖房说 “咱们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够了”,可现在,她连这样一个 “够了” 的地方,都快给不了家人。
手机突然在睡衣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她掏出手机,解锁后看到一条二手房 APP 的推送,红色的 “七折” 字样像团火,烧得她眼睛发疼:“法拍房急售!二环边刚需两居,7 折特惠,仅需 140 万!” 下面配着房子的照片 —— 朝南的客厅有落地窗,阳台能看到街心公园,卧室里摆着温馨的婴儿床,正是她无数次在梦里想象的家的样子。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滑动,把照片放大又缩小。法拍房她不是没了解过,之前莉莉陪她看过一套,产权纠纷扯了半年还没解决,最后买家亏了定金才脱身。可 “七折”“二环边” 这几个字,像钩子一样勾着她的心 ——140 万的房子,七折就是 98 万,首付三成不到 30 万,她手里还有父亲留下的 10 万抚恤金,加上这半年攒的 8 万,再跟莉莉借 10 万,说不定真能凑够。
可手指刚要点开 “联系中介” 的按钮,她又停住了。屏幕右下角弹出一行小字:“法拍房需全款支付,产权风险自负”。全款 98 万 —— 这个数字像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的希望。她现在连 30 万首付都要东拼西凑,98 万全款,简直是天方夜谭。她想起上个月诺诺幼儿园催缴的兴趣班费用,想起母亲的降压药快没了,想起自己每个月要还的 5000 块房贷(之前定房交的定金没退,开发商让转成了分期借款),这些数字像无数只手,把她往更深的深渊里拽。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映出她疲惫的脸。眼尾的细纹比去年又深了些,眼下的黑眼圈重得像涂了墨,头发也掉得厉害,每次梳头都能抓下一把。她想起上周去医院复查抑郁症,医生说 “你这情况不能再压力大了,不然药也控制不住”,可生活哪会给她 “不压力大” 的机会?父亲的后事花光了积蓄,买房的定金套牢了资金,诺诺的教育、母亲的养老,还有她自己的工作 —— 电商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组长陈哥上周还说 “今年 KPI 完不成,就要优化老员工”,她这个 33 岁的 “老员工”,随时可能被替代。
她走到茶几旁,打开抽屉最里面的格子,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药瓶上贴着医生写的标签,“盐酸舍曲林片,每日一次,每次一片” 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这是她去年父亲走后开始吃的抗抑郁药,刚开始吃的时候会头晕恶心,后来慢慢习惯了,只是每次吞药时,喉间都会留下一股铁锈般的苦味。
她倒出一片白色的药片,放在手心。药片很小,却沉甸甸的,像她此刻的心事。她端起桌上的凉白开,把药片放进嘴里,仰头吞了下去。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压得住那股铁锈味,反而让味道更清晰了 —— 这味道让她突然想起 1992 年的那个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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