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 年 12 月的北京，凌晨一点的电商产业园还亮着大半灯火。玻璃幕墙外的寒风卷着雪花，在夜色里划出白色的弧线，而办公楼内，键盘敲击声、鼠标点击声和同事们压低的讨论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连空气都带着紧绷的节奏。
张小莫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商品数据，眼睛干涩得发疼。这是她转行电商的第一天，新公司是一家刚起步的服装电商，办公室挤在产业园的临时工位区，十几个人共享一张长桌，打印机的 “滋滋” 声从早响到晚。为了赶上即将到来的 “双十二” 返场活动，整个团队从早上九点忙到现在，连晚饭都是轮流吃的 —— 一份凉透的盒饭，菜里的油星子在饭盒边缘结了层白霜。
她揉了揉太阳穴，端起桌上的冷水喝了一口。水的冰凉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缓解了些疲惫，却压不住心里的焦虑。转行前，她拿着刘姐推荐的简历跑了二十多家公司，要么因为 “32 虽年龄偏大” 被拒绝，要么因为 “缺乏电商经验” 被婉拒。直到上周，这家电商公司的 HR 打电话说 “急需有项目管理经验的人”，她才终于抓住了机会，哪怕薪资比之前少了两千，哪怕要从基础的运营助理做起，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 父亲的透析费不能断，助学贷款的还款日期也越来越近，她没有时间挑挑拣拣。
“小莫，这组羽绒服的数据再核对一下，刚才发现库存数对不上。” 组长陈哥走过来，把一张打印好的数据表放在她面前，“明天就要上架了，不能出任何差错。”
“好，我马上核对。” 张小莫赶紧放下水杯，重新聚焦屏幕。表格里的数字密密麻麻，红色的 “库存预警” 字样像刺眼的警示灯，提醒着她不能出错。她想起面试时，HR 说 “电商行业节奏快，加班是常态”，当时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真正身处其中，才知道这份 “常态” 有多恼人 —— 眼睛盯着屏幕久了，看什么都重影；手指敲键盘敲得发麻，连握笔的力气都快没了。
电脑包放在脚边，里面装着她从家里带来的面包 —— 早上出门时，母亲在她包里塞了两个奶油面包，说 “加班饿了可以吃”。面包是母亲在菜市场买的，包装上印着模糊的生产日期，奶油的甜腻味透过塑料袋，在拥挤的办公室里若隐若现，与空气中的咖啡味、盒饭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凌晨一点半，终于核对完最后一组数据。张小莫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刚想闭上眼休息两分钟，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母亲” 两个字让她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 这个时间点，母亲从不会打电话，除非出了天大的事。
她颤抖着按下接听键，母亲的哭声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听筒涌过来，混着电流的杂音，模糊又刺耳：“小莫…… 你快回来…… 你爸他…… 刚才突然抽搐，被救护车拉到医院了…… 医生说要送 ICU…… 你快回来啊！”
“ICU” 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张小莫的心上。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 “吱呀” 声，引得周围的同事都看过来。“妈，您别慌！在哪家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在市第一医院…… 你爸还在抢救…… 你快回来……”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挂了电话，张小莫抓起电脑包就往外跑。陈哥赶紧拦住她：“小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爸病危，送 ICU 了，我得立刻去医院！” 她甩开陈哥的手，声音里满是焦急，“数据我都核对完了，存在桌面的‘双十二返场’文件夹里，有问题您给我打电话！”
跑出办公楼时，雪花还在飘，落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她没顾上打车，抱着电脑包在雪地里狂奔，高跟鞋踩在积雪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响声，好几次差点滑倒。电脑包里的东西随着她的奔跑晃来晃去，面包的甜腻味越来越浓，混着她急促的呼吸，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跑了大概十分钟，她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上车时，她不小心撞到了车门，电脑包掉在座位上，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 两个奶油面包滚到脚垫上，包装破了，白色的奶油沾在黑色的脚垫上，像块丑陋的污渍；还有一张折叠的纸从包里滑出来，落在面包旁边，是她下午刚取出来的 5 万现金的预缴单 —— 这是她用刘姐推荐的补偿金，加上跟莉莉借的两万，凑出来的父亲下季度的透析预缴款，原本计划明天送到医院，现在却被慌乱地揉成了一团，边角还沾了点奶油。
“姑娘，别急，慢慢说，去哪个医院？” 司机师傅看着她慌乱的样子，递过来一张纸巾，“雪天路滑，我尽量开快点，但你也别太着急，身体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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