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年深秋的北京,深夜十一点的钟声刚过,出租屋的灯光还亮着最后一盏。张小莫坐在女儿诺诺的床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哼着小时候母亲教她的童谣。诺诺的睫毛在台灯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小嘴巴还在无意识地咂着,像是梦到了甜甜的糖果。直到女儿的呼吸变得均匀,张小莫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把被子掖好,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易碎的玻璃。
走出卧室,客厅里一片狼藉。餐桌上还放着没洗的碗筷,碗里剩下的小米粥已经凉透,粘在碗壁上结成了硬壳;沙发上堆着她白天穿的外套,衣角沾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和雨水的潮气;茶几上摊着几张纸,最上面是银行寄来的房贷逾期通知单,红色的印章像块刺眼的伤疤,下面压着父亲的透析缴费单和诺诺的兴趣班报名表 —— 钢琴班每月八百,画画班六百,都是她咬牙给女儿报的,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她走到窗边,伸手掀开厚重的窗帘。窗外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钻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对面正在建设的新楼盘 “盛世华庭” 灯火通明,巨大的霓虹广告牌在黑夜里闪着刺眼的光,“均价 元 /㎡” 的白色大字像根针,狠狠扎在她的心上。她想起 2007 年第一次看房子时,内环均价才 8000 元,短短五年,房价翻了近四倍,而她的工资,除去父亲的透析费、房贷和生活开支,几乎没什么结余,买房的梦想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越来越远。
月光透过防盗窗,在她脸上投下交错的格子阴影,像极了监狱的铁窗,在她皮肤上烙下 “囚笼” 的印记。她伸出手,指尖抚过窗户上的玻璃,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这扇窗户,这道防盗窗,困住的不仅是她的人,还有她的梦想、她的人生。她想起自己大学毕业时,在日记本上写下 “要在北京拥有一扇能看到星星的窗户”,可现在,她能看到的,只有对面楼盘的霓虹和眼前的防盗窗,星星早就被城市的光污染遮住了,像她被现实磨灭的希望。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弹出一条二手房推送:“法拍房七折!二环内刚需两居,首付仅需 40 万!” 红色的 “七折” 字样在屏幕上格外醒目,像个诱人的陷阱。她点开推送,看着房源图片 —— 朝南的卧室,宽敞的阳台,甚至还有个小小的书房,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房子。可再往下看,“法拍房存在产权风险,需全款支付” 的提示让她瞬间清醒。40 万,就算打七折,她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更何况还要承担未知的风险。
她关掉手机页面,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身体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墙壁传来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医院病房里的墙,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压抑。她想起白天在公司,组长陈哥说 “双十二要是完不成 KPI,就扣发年终奖”;想起母亲打电话说 “你爸的抗排异药快没了,医院又催缴费了”;想起诺诺说 “妈妈,别的小朋友都有新的芭比娃娃”,这些事情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走到茶几旁,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 —— 里面装着医生开的抗抑郁药。自从父亲病情加重、房贷逾期后,她就经常失眠、焦虑,有时候甚至会控制不住地哭,医生说她得了中度抑郁症,给她开了这些药。她倒出一粒白色的药片,放在手心,药片很小,却沉甸甸的,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端起桌上的凉白开,把药片放进嘴里,仰头吞了下去。药片在喉咙里划过,留下一股铁锈般的苦味,这味道让她突然想起童年时的一件事 —— 小学三年级,她因为没完成作业,被老师罚站,回家后不敢告诉父母,偷偷把作业本藏在煤炉边,结果被母亲发现。母亲气得打了她一巴掌,她哭着跑出去,父亲找到她时,手里拿着个馒头,馒头上沾着酱油,在作业本上写了 “加油” 两个字,说 “知道错了就改,爸爸相信你”。那时候的酱油字,也是这样的铁锈味,却带着父亲的温暖和鼓励,可现在,这铁锈味里,只剩下苦涩和绝望。
她走到阳台,看着楼下的街道。深夜的街道很安静,只有偶尔经过的出租车,车灯在马路上划出两道光,又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她想起自己的童年,在县城的纺织厂家属院,夏天的晚上,邻居们会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聊天,父亲会给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母亲会给她扇扇子,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穷,却充满了温暖和希望。可现在,她住在北京的出租屋里,身边有了女儿,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温暖,只剩下无尽的压力和孤独。
突然,客厅里传来诺诺的哭声,她赶紧跑过去,看到女儿揉着眼睛坐起来,嘴里喊着 “妈妈,我怕”。她赶紧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诺诺不怕,妈妈在呢。是不是做噩梦了?”
诺诺点点头,把脸埋在她的怀里,声音里带着委屈:“妈妈,我梦到姥爷了,姥爷说他要走了,不要诺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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