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年的初秋,北京的雨水格外多。张小莫踩着积水走进病房时,父亲张建国正靠在床头,盯着窗外的雨帘发呆。透析管从他的手臂延伸到机器上,透明的液体在管子里缓慢流动,像他此刻微弱的生命体征。女儿诺诺攥着本绘本,小皮鞋上沾着泥点,蹦蹦跳跳地跑到病床边,扬起小脸问:“姥爷,今天我们读《小熊的一家》好不好?”
张建国的眼神软了下来,想伸手摸孙女的头,却因为虚弱停在了半空。张小莫赶紧把诺诺抱到床边,让她离父亲近一些,自己则拿起毛巾,轻轻擦去父亲额头的冷汗。“爸,今天感觉怎么样?医生说您的指标比上次稳了点。”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心里却藏着沉甸甸的心事 —— 这个月的房贷还没凑够,诺诺的幼儿园学费也该交了,父亲的透析费更是雷打不动的支出。
诺诺翻开绘本,指着其中一页画着小熊兄弟姐妹的插图,歪着头问:“妈妈,为什么小熊有哥哥姐姐,我却没有舅舅阿姨呀?” 稚嫩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像颗小石子,在张小莫的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
她的动作顿了顿,指尖的毛巾掉在床单上。这个问题,诺诺已经问过好几次了,每次她都找借口敷衍过去,可这次,在病床上的父亲面前,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问过母亲 “为什么我没有弟弟妹妹”,母亲当时红着眼眶说 “家里条件不好,养不起”,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母亲,心里藏着多少无奈。
张建国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他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张小莫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恳求:“小莫,拔管吧…… 别再治了。你的房贷、诺诺的学费,还有欠王浩的钱,哪样不要钱?爸不能再拖累你了。”
“爸!您别胡说!” 张小莫的眼泪瞬间掉下来,想挣脱父亲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透析机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红色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像在为父亲的生命倒计时。护士冲进病房,赶紧检查透析管,慌乱的脚步声和机器的警报声混在一起,让整个病房充满了紧张的气息。
诺诺被警报声吓哭了,抱着张小莫的腿,声音里满是恐惧:“妈妈,姥爷怎么了?是不是很疼呀?” 张小莫蹲下来,把女儿搂在怀里,眼泪滴在诺诺的头发上,“没事的,姥爷只是有点不舒服,医生会治好姥爷的。” 可她心里知道,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每次透析都是在硬撑,而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却连让父亲安心治疗的钱都凑得吃力。
护士处理好透析管,警报声终于停了下来。她叮嘱张小莫:“病人情绪不能太激动,你们多开导开导他,不然会影响透析效果。” 说完,便拿着记录板走出了病房,留下母女俩和病床上的张建国,在沉默中面对这沉重的现实。
张建国的手慢慢松开,无力地垂在床边,眼神里满是愧疚:“小莫,爸知道你难。你一个人要养孩子,要还房贷,还要管我,我活着就是你的累赘。”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要是当初…… 当初你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现在也能帮你分担点,你也不用这么辛苦。”
“爸,跟这个没关系。” 张小莫擦干眼泪,坐在病床边,握住父亲的手,“就算有弟弟妹妹,我也不会让他们替我分担,您是我的父亲,照顾您是我应该做的。” 可她心里清楚,父亲说的是实话。作为家里的独生女,她从小就知道,父母的养老、家里的重担,将来都要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小时候觉得是独享父母的爱,长大后才明白,这份爱背后,是沉甸甸的责任,是无人分担的孤独。
诺诺停止了哭泣,拿着绘本,小声地念起了上面的文字:“小熊和哥哥姐姐一起帮妈妈摘苹果,一起陪爸爸钓鱼……” 张小莫听着女儿的声音,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放学,父亲都会骑着自行车来接她,车筐里总装着她爱吃的糖葫芦;每次生病,母亲都会守在床边,给她熬粥、讲故事。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穷,却充满了温暖,可现在,她连给父亲一个安稳的晚年都做不到,还要让女儿跟着她一起担心。
她起身去接热水,路过窗台时,瞥见了那盆枯死的绿萝。那是去年父亲住院时,她从家里带来的,想让病房里多些生机。刚开始她还会记得浇水,可后来因为工作忙、照顾孩子、跑医院,渐渐就忘了。现在的绿萝,叶子已经全部枯黄,藤蔓耷拉在花盆外,像极了此刻的她,在多重压力下,快要支撑不住。
“这绿萝…… 怎么枯死了?” 张建国也看到了窗台的绿萝,声音里带着惋惜,“以前你妈在家,养什么都活,现在……” 他没再说下去,可张小莫知道他想说什么。母亲因为要帮忙带诺诺,不能一直守在医院,家里的事、孩子的事,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连一盆绿萝都没时间照顾,更别说好好照顾自己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