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年的初夏带着股甜腻的槐花香,人民公园的柳树垂着绿丝绦,把相亲角的石板路遮得严严实实。张小莫被母亲林慧拽着穿过攒动的人群,新买的米色风衣下摆蹭过满地的宣传单页,上面 “有房有车”“事业单位” 的字样像贴满全身的价签,让她浑身不自在。
“你李叔说今天有个税务局的过来,人家可是公务员。” 林慧把写好的纸牌举得老高,硬纸板上 “女,26 岁,本科,外企白领” 的字迹用红笔描了三遍,边缘还粘了圈金色的即时贴,在阳光下闪得像块廉价的奖牌。她的蓝布围裙换成了碎花连衣裙,是上周在早市淘的处理货,领口的珍珠扣掉了一颗,用透明胶带勉强粘在上面。
相亲角比 2004 年那次更热闹。每棵柳树上都挂满了征婚启事,红色的水笔字在纸牌上层层叠叠,像一张张密不透风的网。“男,35 岁,两套房,要求女方年龄 25 以下”“女,28 岁,教师,陪嫁一套公寓”,这些字眼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混着周围老太太们的议价声,活像个露天的牲口市场。
“姑娘,多大了?” 一个穿格子衬衫的中介突然拦住她们,手里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条件。他往张小莫身上扫了两眼,铅笔在 “年龄” 栏顿了顿,又在 “工作” 那栏画了个圈:“外企白领?不错,能配个有编制的。” 他的指甲在 “有无房产” 那格敲了敲,“家里在本地有房吗?没有的话,男方可能会介意。”
林慧抢在女儿前面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讨好:“我们小莫刚在开发区找了份好工作,月薪八千呢!” 她把纸牌往中介面前凑了凑,“房子以后可以一起买,小莫她爸……” 话没说完就被中介打断,男人往笔记本上划了道线:“月薪八千不够看,我手里有个开公司的,人家要求女方月薪至少一万五。”
张小莫的手指在风衣口袋里攥得发白,指尖触到了口袋里的工牌 —— 上周刚从县城辅导机构跳槽到市里的外企,工牌上的照片还带着股青涩,“市场部专员” 的字位印在蓝色背景上,像块刚出炉的饼干。她想起面试那天,HR 说 “我们看重你的能力”,可到了相亲角,这些努力却抵不过一句 “有无房产”。
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秃顶男人举着 “两套房” 的纸牌,被一群老太太围在中间。他穿着件不合身的西装,领带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看见张小莫母女,突然拨开人群走过来,手指在林慧的纸牌上戳了戳:“外企白领?我看行。” 他突然掀开西装外套,露出腰间挂着的钥匙串,银色的钥匙在阳光下闪得刺眼,“看见没?两套房,一套全款,一套贷款快还完了。”
林慧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把张小莫往前推了推:“这是我闺女,特别能干,在公司还负责项目呢!” 她的手在女儿的风衣上反复摩挲,像在推销一件珍贵的商品,“小莫做饭也好吃,会缝衣服,以后肯定能照顾好家。”
“做饭缝衣服不用,” 秃顶男摆了摆手,钥匙串在手里晃得哗哗响,“我妈会做饭,家里有保姆。” 他往张小莫脸上瞅了瞅,突然皱起眉头:“就是年龄有点大,26 了,得赶紧辞职生二胎。” 他的手指在 “二胎” 两个字上重重一点,“我妈说了,必须生个男孩,继承家业。”
“生育指标” 这四个字像颗炸雷,在张小莫耳边轰然炸开。她想起自己在县城辅导机构时,那个说 “要考医学院救哥哥” 的女孩;想起在握手楼雨夜里背过的 “ambition”;想起外企面试时,自己说 “想在市场领域做出成绩” 的誓言。这些画面在脑海里翻腾,像一锅煮沸的粥,烫得她心口发疼。
“我不辞职,也不生二胎。” 张小莫突然伸手去夺母亲手里的纸牌,指甲在粗糙的纸面上划出刺耳的响。林慧没防备,手里的纸牌 “啪嗒” 掉在地上,红笔字被泥土弄脏,像张被踩烂的奖状。周围的人都转过头来,议价声突然停了,只有风吹动纸牌的哗哗声,像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伴奏。
“你这孩子疯了?” 林慧的脸涨得通红,伸手去拽女儿的胳膊,指甲掐在她的手腕上,留下道紫红的印,“人家有两套房,多少人想嫁都嫁不上!” 她往秃顶男身边凑了凑,声音里带着哭腔,“您别介意,她就是年轻不懂事,我们回去好好说。”
张小莫甩开母亲的手,弯腰捡起地上的纸牌。硬纸板上 “外企白领” 的字迹已经被泥土糊住,金色的即时贴也掉了大半,像件破败的铠甲。她突然发力,纸牌在手中裂成两半,接着又被撕成碎片:“我的人生不是商品,不需要用房子和生育来标价!”
碎纸在风中散开,像群白色的蝴蝶。其中几片沾着 “独立婚房”“生育指标” 的烫金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晃晃悠悠地落在秃顶男的西装上。男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抓起腰间的钥匙串,往地上狠狠一摔:“给脸不要脸!我儿子还等着继承家业呢,你不嫁有的是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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