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如抱着旧匣子回到公司仓库时,天已经擦黑。她把匣子放在积灰的办公桌上,借着昏暗的白炽灯,抽出最底下那叠被丝绸包裹的信纸 —— 这是母亲苏婉怀孕后写的信,纸张边缘泛着更深的黄,字迹也多了几分颤抖,像是握着笔的手总在发抖。
最上面一页的日期是 “1996 年 1 月 12 日”,信纸右下角沾着点褐色的痕迹,后来林悦如才知道,那是苏婉孕吐时不小心溅上的药汁。
“今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怀孕了。我拿着化验单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手一直抖,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 —— 这是我和天豪的孩子,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我想立刻打电话告诉天豪,可又怕他担心,他最近在忙毕业设计,每天都熬到半夜。我摸了摸还没显怀的肚子,心里满是期待,想象着孩子出生后,天豪抱着他的样子,想象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小日子。”
林悦如的指尖轻轻拂过 “一家三口” 这四个字,眼泪落在泛黄的信纸上。她能想象出苏婉当时的心情 —— 既有初为人母的喜悦,又有对未来的憧憬,却不知道这份憧憬很快就会被现实击得粉碎。她打开手机,翻出云端里林天豪的资料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眼神锐利,与信里那个会为她熬粥、会脸红的少年判若两人。
仓库的窗户没关严,冷风灌进来,吹得信纸 “哗啦” 作响。林悦如起身关好窗,转身时瞥见匣子里那本旧相册,里面夹着一张苏婉怀孕初期的照片 —— 苏婉穿着宽松的碎花裙,坐在鸢尾花田边的长椅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笑容温柔,身后的鸢尾花开得正盛。照片下面的备注是 “天豪说,等孩子出生,就带我们去看海”。
她又抽出一页信纸,日期是 “1996 年 2 月 28 日”,字迹比之前潦草了很多,墨水有些晕染,像是写的时候在哭。
“天豪今天来找我了,他看起来很憔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他坐在我对面,沉默了很久,才说‘婉婉,我们分手吧’。我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着说‘天豪,别闹了,我们还有孩子呢’。可他却红着眼眶,说‘我爸爸的厂子倒闭了,欠了几百万,沈家说只要我娶他们的女儿,就帮我们家还债。我妈以死相逼,说我不娶沈家小姐,她就去跳河’。”
信纸上有几处明显的泪痕,墨痕被泪水泡得模糊不清。林悦如仿佛能看到当时的场景:苏婉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化验单,脸上的笑容僵住;林天豪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里满是绝望。空气里的甜蜜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像一把刀,把他们的爱情割得鲜血淋漓。
“悦如,当年林天豪也是身不由己啊。” 母亲赵兰的电话突然打过来,声音带着哽咽,“后来我们从同乡那里知道,林天豪的爸爸欠了高利贷,那些人天天上门催债,还砸了他们家的房子。林天豪的妈妈本来就有心脏病,被吓得住进了医院,醒来后就跟林天豪说‘你要是不救这个家,我就死在你面前’。”
林悦如握着手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妈,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这么对妈妈啊。他明明知道妈妈怀了他的孩子,明明说过要娶她,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
“他也是没办法。” 母亲叹了口气,“林天豪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他跟家里吵了好几次,还说‘就算卖血,也要把债还上,不能对不起婉婉’。可他爸爸的债主说,要是不尽快还债,就把他爸爸送进监狱。林天豪是个孝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爸爸坐牢、妈妈寻死?”
林悦如挂了电话,拿起匣子里的旧伞 —— 伞柄上的 “婉婉” 两个字已经氧化,却依旧清晰。她想起母亲说的,林天豪分手那天在雨里站了一夜,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能理解林天豪的无奈,却无法原谅他的懦弱 —— 他明明可以和苏婉一起面对,哪怕一起吃苦,也好过让一个怀着孕的女人独自承受所有痛苦。
她继续往下翻,找到一页没有日期的信纸,纸张边缘已经破损,字迹却格外用力,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在写。
“我去找天豪了,在他家楼下等了三个小时。他终于下来了,身边跟着一个穿着名牌裙子的女人,应该就是沈家的女儿。那个女人挽着他的胳膊,笑容得意。天豪看见我,眼神里满是愧疚,却还是把那个女人护在身后,说‘婉婉,你别再来找我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我指着肚子,说‘天豪,这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却别过头,说‘你把孩子打了吧,我会给你一笔钱,算是补偿’。”
“补偿?” 林悦如忍不住念出声,声音带着颤抖,“他竟然说补偿?妈妈的爱,孩子的命,怎么能用钱补偿?”
她的目光落在匣子角落的银质怀表上,表盖的鸢尾花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她打开怀表,表盘的指针依旧停在三点十分 —— 那是他们约定见面的时间,也是林天豪永远缺席的时间。她想起信里苏婉写的 “天豪说,这表能保平安”,可这表,最终也没能保住他们的爱情,没能保住他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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