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六年的暮春,大观园的落花比往年更繁。沁芳闸旁的桃林里,粉色的花瓣像雪一样往下飘,落在黛玉的月白裙角,沾着她指尖的泪痕,很快就被泪水打湿,凝成一团团沉重的花泥。她提着半篮落花,脚步踉跄地走向葬花冢,绢帕里的《葬花吟》手稿,被风吹得微微作响,字里行间的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像一道谶语,在桃林里回荡。
暖香坞的惜春,此刻正坐在窗下磨墨。案上摊着一张未完成的《青枫林图》,笔尖的红尘烟火笔泛着淡红,却迟迟没有落下 —— 自前日起,她眉间的冷心簪痣就隐隐发烫,那支插在发髻上的冷心簪,簪头的冰玉珠也总透着一股寒意,让她握笔的手都有些发僵。
“姑娘,林姑娘又去葬花了,紫鹃姐姐说她今早又咳了血,身子怕是不中用了。” 如画端着一杯热茶进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惜春的笔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 —— 那里的桃花也在落,一片花瓣飘进窗,落在她的画纸上,像一滴淡粉的墨。
就在这时,“啪” 的一声轻响,从她的发髻传来。惜春伸手一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碎玉 —— 冷心簪的冰玉珠,竟毫无征兆地裂开了!碎玉片从发髻上滑落,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每一片碎玉上,都还留着细密的冰裂纹,与广寒宫画屏的纹路一模一样。
“簪子…… 碎了?” 入画吓得手里的茶杯都晃了晃,“这可是姑娘从小戴的簪子,怎么会突然碎了?”
惜春捡起一片碎玉,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 不是碎玉的棱角刮的,而是从碎玉里透出的、带着悲戚的寒意,像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哭。她突然想起嫦娥说的 “簪断则画魂醒”,如今簪珠虽裂未断,却也像是在预警着什么,让她心里莫名发慌。
“去沁芳闸看看。” 她突然站起身,握着红尘烟火笔,快步走出暖香坞。如画连忙跟上,看着她匆忙的背影,心里越发不安 —— 自上次画《大观园行乐图》出现异象后,姑娘的言行就越来越奇怪,总像能提前感知到什么。
沁芳闸旁的桃林里,黛玉刚把最后一篮落花埋进土里,正扶着冢旁的柳树喘气,嘴角还沾着未擦干净的血迹。宝玉蹲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帕子,想帮她擦嘴,却被她轻轻推开:“别碰…… 脏。”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一缕风,眼神却望着漫天飞舞的落花,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惜春站在桃林外,没有靠近。她看着那些飘落的桃花,突然觉得它们的轨迹很奇怪 —— 不是被风吹得乱飘,而是像有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在空中盘旋、聚集,一片片,一层层,竟渐渐拼成了一块半透明的屏状虚影!
那是广寒宫的冰玉画屏残片!惜春的瞳孔骤然收缩 —— 残片上的画面,不是她当年私绘的大观园春宴,而是一片阴森的青枫林,枫叶是暗红色的,像染了血,林子里隐约有黑影晃动,还伴随着细微的 “呜呜” 声,像是有人在低声吟唱,又像是鬼魂在哭泣。残片的角落,用冰蓝色的字刻着一行小字:“青枫林下鬼吟哦”。
“姑娘,你看那些花……” 如画指着空中的花影,声音发颤。惜春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这残片里的青枫林,就是黛玉未来的归宿 —— 那些黑影,那些鬼吟,都是黛玉死后的景象。可她的心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莫名的漠然,像隔着一层画纸看别人的故事。
黛玉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空中的花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伸出手,想抓住那些花瓣,却只握住一片虚空,嘴角的血迹又渗了出来:“花…… 花怎么会这样……” 宝玉也抬头看着,眼神里满是惊恐:“这是什么妖术?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惜春走上前,捡起地上的一片桃花瓣,花瓣上还沾着黛玉的泪痕。她看着黛玉苍白的脸,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过是色相涂鸦,何须泪葬?这些花,这些林,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哭也没用,葬也没用。”
“惜春!你怎么能这么说?” 宝玉怒视着她,“林妹妹都这样了,你还说这种混账话!” 黛玉却愣住了,她看着惜春眉间那点泛着微光的冷心簪痣,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红尘烟火笔,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 好一个色相涂鸦…… 是我太痴了…… 太痴了……”
惜春没有理会宝玉的愤怒,也没有管黛玉的悲笑,只是弯腰,一片片捡起地上的桃花瓣,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石桌。石桌上,放着一个鎏金焚花盆 —— 那是前日贾母赏的,说是用来焚化旧画稿的,盆身刻着缠枝莲纹,盆底却暗錾着一组奇怪的纹路:一盏宫灯,灯旁有虎、兕的剪影,姿态狰狞,像是在争斗,正是 “虎兕相逢” 的图案,只是平日里被灰尘盖住,很少有人注意。
她将捡起的桃花瓣放进焚花盆,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点燃了花瓣。奇怪的是,火焰不是寻常的橙红色,而是泛着淡淡的幽蓝,像广寒宫的冰焰,没有灼热的温度,只有刺骨的寒意,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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