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绿梅放在琉璃灯旁,灯芯立刻明亮了几分,金色的光晕洒在花瓣上,泛着圣洁的光泽。可这份明亮,却让她更加不安 —— 这灯芯,到底是在守护她的信仰,还是在见证她的沉沦?没过多久,黛玉的病情又加重了。那日雪后初晴,黛玉咳得厉害,竟呕出了血。紫鹃急得团团转,想起妙玉曾给黛玉送过润肺茶,便冒着雪跑到栊翠庵求助。“妙师父,求您救救林姑娘,她快撑不住了!” 紫鹃跪在庵门前,泪水混着雪水,在脸上冻成了冰。
妙玉正在抄经,听到 “黛玉” 二字,手中的笔猛地掉在纸上,墨汁晕开,染黑了 “慈悲” 二字。她顾不上收拾,连忙跟着紫鹃往潇湘馆赶 —— 她忘了佛门的 “不妄动”,忘了自己 “槛外人” 的身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黛玉死。
潇湘馆里弥漫着药味,黛玉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妙玉走到床边,伸出手为她诊脉 —— 指尖触到黛玉冰凉的手腕,她想起两人在庵中品茶论诗的日子,想起黛玉那句 “孤标傲世偕谁隐”,心中一阵刺痛。
“我给你配一副药,每日用晨露煎服,连喝七日。” 她转身吩咐紫鹃,报出一串药名,既有佛门常用的 “罗汉果”,也有凡尘难得的 “川贝母”,还有她珍藏的 “雪莲花”—— 那是当年净空师太送给她的,说能 “宁心安神,超脱尘俗”。
紫鹃连忙去抓药,妙玉坐在黛玉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轻声道:“林姑娘,你要撑住。你的诗还没写完,你的‘葬花吟’还没找到知音。” 黛玉缓缓睁开眼,看着妙玉,虚弱地笑了笑:“师父…… 还是你懂我……”
离开潇湘馆时,雪又开始下了。妙玉走在回庵的路上,僧袍上落满了雪,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她想起自己刚入佛门时,净空师太说的 “佛门弟子当断七情六欲”,可她现在,却动了恻隐之心,动了怜惜之情,动了知己之谊 —— 这些 “情”,像一张网,将她紧紧困住,让她无法超脱。
回到栊翠庵,她径直走到佛前,看着那盏琉璃灯。灯芯此刻黯淡无光,边缘甚至泛起了黑色,像是被红尘的浊气污染了。她跪在蒲团上,第一次对佛产生了疑惑:“佛啊,若慈悲为怀,为何要断情绝爱?若超脱尘俗,为何要有恻隐之心?”
供桌上的观音像依旧慈悲地笑着,却没有给她答案。只有灯芯,在她的质问中微微跳动,像是在无声地叹息。
那日之后,妙玉的状态愈发糟糕。她开始失眠,夜里常常坐在灯前,直到天亮;她的佛经越抄越乱,错别字越来越多;她的茶也失了往日的清冽,带着一丝苦涩 —— 因为她的心,早已不静了。
翠缕看着她日渐憔悴,心中满是担忧:“师父,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妙玉摇了摇头,指着灯芯:“你看这灯,它快灭了。” 翠缕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灯芯明明还燃着,只是光芒黯淡了些:“师父,灯没灭,只是天黑了,显得不亮。”
妙玉却摇头:“它快灭了,因为我的心不净了。” 她拿起那只羊脂玉簪,放在灯前 —— 玉簪泛着温润的光,与灯芯的黯淡形成鲜明对比,“这是我娘留下的,是红尘的根;那绿玉斗,是宝玉送的,是红尘的缘;那《漱玉词》,是才情的债。这些,都是我断不掉的尘缘,都是我佛心的劫。”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这是她第一次承认,自己或许永远无法真正超脱。她就像那盏琉璃灯,灯芯是佛心,灯油是红尘 —— 没有灯油,灯芯无法燃烧;可灯油太旺,又会将灯芯烧毁。她就在这 “燃” 与 “烧” 之间,苦苦挣扎。
康熙五十七年春,贾府的败落迹象愈发明显。朝廷查抄贪腐的风声越来越紧,王夫人整日愁眉不展,再也无暇顾及栊翠庵的用度。一日,王夫人派人来告知,往后庵中的炭火与米粮,需妙玉自行解决。
翠缕急得团团转:“师父,咱们的存粮不多了,炭火也快用完了,这可怎么办?” 妙玉却异常平静,她取出那只羊脂玉簪,递给翠缕:“你拿着这簪子,去当铺当了,换些米粮和炭火回来。”
翠缕愣住了:“师父,这是您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您真要当了?” 妙玉看着那只玉簪,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却还是点了点头:“念想在心里,不在物件上。再说,活着,才能守住这盏灯,才能守住这份信仰。”
玉簪当了五十两银子,勉强够庵中用度。可妙玉的心,却空了一块 —— 那玉簪,不仅是母亲的念想,更是她与尘世最后的连接。当玉簪离开手心的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佛前灯芯 “咔嚓” 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那日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苏州的苏家老宅,柳氏正在为她折梅,父亲正在教她读《金刚经》,院子里的琉璃灯芯燃得明亮。可突然,大火烧了起来,老宅变成了废墟,父母不见了踪影,她手中的佛经变成了《漱玉词》,绿玉斗从手中滑落,碎成了一地玉片。她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那盏琉璃灯,在大火中渐渐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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