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退兵了。
在经历了野狼谷的连环陷阱、鹰嘴崖的惨烈争夺以及那突如其来、如同天罚般的“雷火”袭击后,迭剌部的那位指挥官,终于在日落时分,带着伤亡近半、士气低落的残部,偃旗息鼓,缓缓撤出了黑云山的地界。
消息传回山寨,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山洪般爆发开来。无论是前出袭扰的悍匪,还是留守寨墙的妇孺,所有人都涌出藏身之所,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许多人相拥而泣,庆祝这来之不易的生机。
是夜,黑云寨破例点燃了巨大的篝火,拿出了窖藏的酒肉,举行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庆功宴。空地上人头攒动,喧嚣鼎沸,觥筹交错间,充满了对生存的感激和对英雄的赞美。
而这场盛宴毫无疑问的核心,便是陈远。
“陈头领!我敬你一碗!要不是你,咱们这帮兄弟都得交代在外面!”
“陈头领,你那引雷的法子,真是神了!俺老刘服了!”
“以后俺这条命就是陈头领的!”
不断有人上前敬酒,言辞恳切,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感激。张彪更是搂着陈远的肩膀,喝得满面红光,大声诉说着战斗的惊险与陈远的算无遗策。连一向阴鸷的寨主“座山雕”,也破例亲自向陈远敬了一碗酒,虽然没多说什么,但那微微颔首的动作,已表明了他态度的转变。
陈远被这热烈的气氛包围着,一碗接一碗的劣质酒水下肚,身体燥热,头脑也有些昏沉。他强迫自己保持着基本的清醒,谦逊地回应着众人的赞誉,将功劳推给张彪和所有拼死的弟兄。
然而,在这片喧嚣与热浪之下,他敏锐的感官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冰冷。
在篝火光芒摇曳不到的阴影角落里,钱先生独自坐在一张小几旁,慢条斯理地品着酒,与周围的狂热格格不入。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惯有的、略带虚伪的笑容,偶尔与过来敬酒的人寒暄两句,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被众人簇拥的陈远,目光深处,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被触及根本利益的冰冷忌惮。
陈远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着。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展现出的能力,在赢得声望的同时,也必然触动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钱先生代表的,是山寨内部原有的权力结构和既得利益者。他陈远一个外来者,凭借军功骤然崛起,势必要分走原本属于他们的权力和资源。
“议和”风波虽被战功暂时压下,但绝不会就此平息。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最热烈之时,钱先生端着酒杯,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陈小哥,少年英雄,智勇双全,真是让我等汗颜啊。”钱先生声音尖细,打断了众人的喧闹,“此番寨子能转危为安,陈小哥当居首功!老夫敬你一杯。”
陈远起身,举杯相迎:“钱先生过誉,全赖寨主洪福,张头领并诸位弟兄用命,陈某不敢居功。”
两人对饮一杯。钱先生放下酒杯,话锋却是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说起来,陈小哥昨日使用那……雷火之物,端的是威力惊人,不知是何等神物?可是师承哪位异人?”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不少,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那“飞雷”的威力太过骇人,早已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陈远心中冷笑,知道正题来了。这老狐狸,明着是好奇,暗地里无非是想探听他的底细,甚至可能想将这等“利器”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摇头道:“钱先生谬赞了。那并非什么神物,不过是情急之下,将火油、碎石混杂,借皮囊投掷,侥幸发出巨响,惊了马匹而已。原理粗浅,制作亦是一次性的,用过即废,并无甚稀奇。至于师承,”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落寞,“不过是家传的几本杂书,早已毁于战火,不值一提。”
他轻描淡写,将“飞雷”归为一次性的侥幸和粗浅原理,并掐断了关于师承的追问。
钱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怀疑,但面上笑容不变:“原来如此,可惜,可惜了。若能量产,我黑云寨何惧他人?”他叹了口气,仿佛真心为山寨考虑。
就在这时,一个钱先生的心腹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钱先生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常态,对陈远和众人拱了拱手:“寨主那边还有些事务需老夫处理,诸位尽兴,尽兴。”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丝匆忙。
陈远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的警惕不降反升。他注意到,那个前来报信的心腹,眼神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自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张彪凑过来,带着酒气低声道:“陈兄弟,别理会那钱老鬼,他就那德行,见不得别人比他强!今天这功劳,谁都抢不走!”
陈远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他借着敬酒的机会,目光扫视全场,发现之前与钱先生走得近的几个小头目,也不知在何时悄然离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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