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那句“这个家,终究是要我们一起撑起来的”,如同在王熙凤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这一夜,她睡得格外沉,连日来的担忧、焦虑,似乎都在这句承诺中找到了安放的角落。翌日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连窗外啾啾的鸟鸣声都显得格外悦耳。
用过早膳,贾琏并未急着去京营点卯——牛继宗体恤他连日辛劳,特准了他几日休沐。他唤了平儿进来,吩咐道:“去将府里近年的大账,还有各房头主要的出息、花销册子,都拿到我这里来。”
平儿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看向王熙凤。王熙凤心中也是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对平儿点了点头:“二爷既吩咐了,你便去取来。记得,要齐全些。”
平儿应声去了。王熙凤这才走到贾琏身边,亲手替他斟了杯热茶,试探着问道:“你真要瞧那些账本子?里头弯弯绕绕可多着呢,看着头疼。”
贾琏接过茶盏,吹了吹浮沫,淡然道:“再弯绕,总有个数目在那里。我心里若没个底,方才与你说的开源节流,岂不成了空话?”
王熙凤见他神色认真,不似作伪,心中既诧异又隐隐有些期待。这冤家,莫非真转了性子,要学着理家了?若他真能帮衬一把,自己肩上的担子也能轻省不少。
不多时,平儿带着两个婆子,抬了一口沉甸甸的樟木箱子进来。箱盖开启,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账册,有新有旧,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和陈旧纸张的气息。
贾琏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是去岁总账的副本。他翻开看了几眼,眉头便微微蹙起。他虽非经济专才,但前世作为现代人,基本的财务概念还是有的。这账目记得看似清晰,收入支出条条分明,但稍加推算,便能发现不少问题。
“去岁庄子上的收成,据说是平年,为何进项比前年还少了一成?” 贾琏指着一条账目问道。
王熙凤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解释道:“你是不知,如今那些庄头,一个个滑溜得很。不是报灾,就是喊穷,送来的租子一年不如一年。偏生都是几辈子的老人,牵一发而动全身,轻易动不得。”
贾琏点了点头,又翻了几页,指着另一项巨大的开销:“各房月例,下人份例,年节赏赐,人情往来……这一项项加起来,数目着实不小。尤其是各房头额外的用度,似乎并无定例,全凭脸面情分?”
王熙凤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可不是么!老太太、太太们自然是要紧着好的来,下头的哥儿姐儿,哪个不是金尊玉贵?稍有怠慢,闲话就来了。就说宝玉屋里,光是胭脂水粉、顽器古籍,每月就是不小的开销。还有三姑娘她们,虽份例有限,但女孩儿家,衣裳头面,哪一样不要钱?更别提逢年过节,宫里、各王府、世交故旧的人情走礼,那才是大头,轻易省不得,否则便是失了体面。”
贾琏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账册。荣国府的财政困境,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收入来源单一且被层层盘剥,支出却庞大而僵化,尤其是维持“国公府”体面的人情开销,几乎是个无底洞。全靠祖上积累和王熙凤左右腾挪勉强支撑,长此以往,迟早坐吃山空。
他合上账册,沉吟良久,方才开口道:“节流之事,需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惹得怨声载道。首要的,是立规矩。各房额外的用度,需得有个章程,超出的部分,或是从其月例中扣,或是需有正当缘由报批。其次,府里一些不必要的排场、重复的役使,可以酌情削减。这些,凤丫头你比我在行,心中应有成算。”
王熙凤听得连连点头,贾琏这话说到了她心坎上。她早就想整顿,只是以往贾琏不管事,她独木难支,阻力太大。如今有贾琏支持,她底气便足了几分。
“那开源呢?” 王熙凤更关心这个,“田庄铺子就那些,出息有限。莫非……你真有什么门路?” 她想起昨夜贾琏的话,眼中带着期盼。
贾琏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我记得,家里在通州码头,似乎有个小库房?”
王熙凤想了想,道:“是有这么一处,地方不大,早年祖上置办的,如今主要存放些南边来的粗笨货物,或是临时周转之用,并不怎么赚钱。”
“位置如何?可能扩建?” 贾琏追问。
“位置倒是不错,离码头近。扩建……若是将旁边那处废弃的染坊盘下来,倒是能连成一片。” 王熙凤管理庶务,对这些倒是门清,只是不明白贾琏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想做大库房买卖?那可需要大本钱,而且竞争激烈,未必划算。”
贾琏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做库房。我想着,京营如今剿匪已毕,接下来恐有变动。如今四海升平,商路畅通,南来北往的货物极多。通州码头是漕运枢纽,若能借此便利,与人合作,做些稳妥的南北货殖生意,倒是一条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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