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的春天,来得迟,却终究是来了。冰雪消融,嫩绿初绽,连带着这座饱经战火的边城,也似乎多了几分生机。然而,将军府邸内的气氛,却比严冬时更加凝重。王贲端坐案前,手中捏着一封鎏金封皮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不是寻常的邸报,而是由朝廷中枢直接发出、加盖了天子玺印的敕牒!
文书内容,言简意赅,却字字千钧:
“……咨尔朔方司马、忠武校尉李昊,忠勇性成,韬略夙裕。前在朔方,剿抚胡虏,保境安民,功绩懋着。朕甚嘉之。兹特授尔为朔方郡司马,加轻车都尉,封开国县伯,食邑三百户,锡之诰命。於戏!戎行克壮,实资帅臣之略……尔其益懋忠勤,永膺爵赏。钦此。”
朔方郡司马!从五品实权武职,位在郡守之下,却掌一部军务、城防、剿匪,权柄极重!轻车都尉,勋官四品,荣耀加身!开国县伯,更是超品的爵位,虽无实封,却代表着踏入贵族门槛,身份天壤之别!
短短一年不到,那个从山沟里挣扎出来的泥腿子团练使,竟一跃成为大周朝正五品的郡司马、开国县伯!这升迁速度,如同坐了火箭,骇人听闻!
王贲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早已料到朝廷会重赏李昊,以安抚北境,制衡自己,却没想到会如此厚重,如此直接!郡司马之职,分明是要分他王贲的兵权!开国县伯之爵,更是将李昊的地位抬到了与他这正四品武将几乎平起平坐的地步!朝廷这是要干什么?养虎为患吗?
“将军……”心腹幕僚徐先生小心翼翼地道,“此诏一下,李昊羽翼已成,再难遏制。朔方军务,恐将多生掣肘。”
王贲冷哼一声,将敕牒重重拍在案上:“遏制?朝廷这是摆明了要扶植他,来分我的权!杜文渊那个老狐狸,怕是此刻正在郡守府里偷着乐吧!”
正如王贲所料,郡守府内,杜文渊手持一份内容相同的敕牒,脸上虽依旧古井无波,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松。李昊升任郡司马,名义上成了他的直属下属,这无疑大大增强了郡守府对军务的发言权,可以有效制衡王贲的边军系统。至于李昊本人是否会尾大不掉……杜文渊捻须沉吟,此子虽桀骜,然根基尚浅,且有了官身爵位,便需遵循朝廷法度,总比王贲那等根深蒂固的军头要好对付些。眼下,借李昊之力,稳住北境,压制王贲,才是上策。
“备轿,去将军府。”杜文渊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他要亲自去“恭贺”王贲,顺便……商议一下这位新晋李司马的职责划分和驻地安排。
当朝廷天使仪仗浩浩荡荡抵达黑风寨,宣读敕封圣旨时,整个山寨都沸腾了!校尉!郡司马!轻车都尉!开国县伯!这一连串耀眼夺目的头衔,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寨民的心中!
“万岁!万岁!”欢呼声震天动地!妇孺老弱相拥而泣,战士们激动得挥舞兵器!他们不再是被人轻视的“乡勇”、“山匪”,他们的首领,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开国伯爵!他们,也成了堂堂正正的官军!这是何等的荣耀!
李昊跪接圣旨,双手微微颤抖。纵然他心性沉稳,此刻也难以抑制心潮澎湃。这一步,跨得太大,太险,却也让他真正触摸到了这个时代权力核心的门槛。从此,海阔天空,却也如履薄冰。
庆典持续了整整三日。山寨张灯结彩,杀猪宰羊,如同过年。周边依附的村寨、甚至一些收到风声的小型流民团体,都派人前来道贺,礼物堆满了临时搭建的“司马府”前院。
然而,喧嚣过后,议事堂(已更名为司马府议事厅)内,气氛却迅速回归冷静,甚至比以往更加凝重。李昊换上了那身绯色官袍,腰佩银鱼袋,端坐主位,虽显威严,眉宇间却无半分得意。下首,石虎、陈老先生、苏云裳、孙狗儿等人肃然而坐,脸上也并无太多喜色。
“朝廷厚赏,天恩浩荡。”李昊缓缓开口,声音平静,“然,福兮祸所伏。司马之职,位高权重,却也身处漩涡中心。王贲视我等为眼中钉,杜文渊欲借我制衡边军,朝廷……恐怕也存了鸟尽弓藏之心。”
石虎点头,面色凝重:“大人所言极是。郡司马掌一部军务,看似风光,实则一举一动皆在各方注视之下。王贲将军岂肯轻易分权?杜郡守又岂会真心信任?往后行事,需更加如履薄冰。”
陈老先生忧心道:“更棘手者,乃是这‘开国县伯’的爵位。有爵无地,空有名号。然朝廷既赐爵,便意味着大人需时常赴京觐见,与朝中勋贵往来,此中应酬周旋,耗费心力钱财且不说,更易卷入朝堂纷争,远非僻处边塞可比。”
苏云裳轻声道:“妾身所虑,乃是寨中数千口人。大人既为朝廷命官,黑风寨便不能再如以往般自成一体。寨民户籍、田亩税赋、盐铁经营,皆需纳入官府管辖。杜郡守……定会借此大做文章。”
孙狗儿补充:“探子回报,王贲已下令边军各部加强戒备,尤其是我寨通往朔方及北境的几条要道,增派了不少哨卡。其麾下将领,对大人晋升之事,颇多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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