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魏征的雷霆手段,如同狂风扫过朔方官场。郡守张谦被革职查办,心腹党羽或下狱或罢黜,一时间,盘踞朔方多年的贪腐势力土崩瓦解。边军主将王贲奉旨暂代郡守之职,总揽军政大权,风头无两。而黑风寨,在这场风暴中侥幸存活,虽未得正式名分,但魏征那句“酌情安置”和“保境安民”的训诫,无疑给了他们一层无形的护身符。
朔方城内的气氛为之一新,至少表面如此。街市上盘剥勒索的衙役不见了踪影,军营的操练声更加响亮,连带着往来商旅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轻松。然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李昊,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警惕。他深知,张谦的倒台,只是掀开了朔方乱局的一角,更大的风浪,或许还在后头。
钦差行辕在朔方城停留了半月。期间,魏征雷厉风行,清查府库,整顿吏治,抚恤边军,甚至亲自巡视了几处紧要关隘,对王贲的边务防务提出了诸多严苛要求。王贲表面上恭谨受教,全力配合,但李昊通过孙狗儿的眼线,隐约察觉到王贲军营中暗流涌动,对魏征的“越俎代庖”并非全然心服。尤其在对黑风寨的处置上,魏征始终态度模糊,既未如张谦般喊打喊杀,也未如王贲希冀的那般立刻“招安”,只留下一个“奏明朝廷”的尾巴,这无疑在王贲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半月后,魏征起程返京。送行那日,朔方文武官员齐聚南门外,仪式隆重。王贲一身戎装,意气风发。李昊作为“有功乡勇”代表,也被允许站在队列末尾。魏征临行前,特意召见了王贲和李昊。
“王将军,朔方军政,系于你一身,望你好自为之,勿负皇恩。”魏征语气平淡,却目光如炬。
“末将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王贲抱拳,声若洪钟。
魏征又看向李昊:“李团练,尔等忠勇可嘉,然需谨记,保境安民方是根本。盐铁之事,朝廷自有法度,不可擅专。好生约束部众,静候朝命。”
“卑职谨遵大人教诲!定当恪尽职守!”李昊躬身应道,心中明了,这是警告,也是提醒。
送走魏征,笼罩在朔方城上的那股无形压力似乎骤然消散。王贲大权在握,立刻以“整饬边防、安抚地方”为由,颁布了一系列政令。其中几条,与黑风寨息息相关。
其一,正式行文,嘉奖黑风寨乡勇团“擒匪护驾、力抗胡骑”之功,赏赐粮秣布匹若干。其二,划定黑风寨周边五十里为“乡勇防区”,准其“编练乡勇,协防地方”,默许了其存在。但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严令“各地盐铁茶马,均需经官府核准,依律经营”,并派税吏进驻各紧要关卡,加强稽查。
这看似公允的政令,实则暗藏机锋。嘉奖和划区,是安抚,也是将黑风寨纳入管辖的尝试。而盐铁专营的强调,则是直指黑风寨的命脉!王贲需要黑风寨这把刀来制衡可能的新郡守、防御北虏,但绝不容许它脱离掌控,尤其不能坐视其掌握盐铁之利而坐大。
“王贲这是要给我们套上缰绳啊。”回到山寨议事洞,石虎看着那纸公文,眉头紧锁。
“赏点粮食布匹,划块地盘,就想让我们把盐井和铁坊交出去?做梦!”赵大山伤势好了大半,脾气依旧火爆。
陈老先生捻须叹息:“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王贲掌权,我等若公然违逆,便是抗命。可盐铁之利若失,山寨生计立陷绝境。两难啊!”
李昊沉默地看着公文,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王贲的意图很明显,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甚至可能希望黑风寨在官府控制下,继续为他产盐炼铁,却只能换取微薄的口粮。
“盐铁,是我们的根,绝不能交出去。”李昊缓缓开口,语气坚定,“但也不能硬顶。王贲新官上任,根基未稳,需要我们帮他稳定北境,对付可能的新郡守和北方的胡骑。这是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本。”
他看向孙狗儿:“狗儿,王贲派来的税吏,到了何处?”
“回首领,已到黑水驿,明日便会来我寨‘宣谕政令’,并‘查验’盐铁作坊。”孙狗儿答道。
“来者何人?态度如何?”
“是个姓钱的税课司大使,是王贲麾下一名文吏的表亲,为人……颇为贪婪。”
李昊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贪婪?贪婪就好。云裳,”他转向苏云裳,“库中可还有上好的人参、皮货?”
苏云裳微微一怔,旋即明白:“尚有部分缴获和交易所得的上等货色。”
“备上一份厚礼。明日,我亲自去见见这位钱大使。”
次日,王贲派来的税课司钱大使,带着十余名税吏兵丁,大摇大摆地来到黑风寨。此人四十上下年纪,面团团,笑眯眯,眼神却透着精明与算计。
李昊以礼相待,在议事洞设宴款待。席间,钱大使先是宣读了王贲的政令,然后话锋一转,打着官腔道:“李团练使,王将军体恤尔等艰难,特许尔等在此安身立命,已是天大的恩典。这盐铁之事,关乎国计民生,朝廷法度森严,不可再如以往般自行其是了。依下官看,贵寨的盐井、铁坊,还是登记造册,由官府……嗯,代为经营,最为妥当。当然,绝不会亏待了诸位,定会拨付足额钱粮,以供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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