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的观礼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黑风寨与朔方郡微妙的关系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李昊在朔方城驿馆的短暂停留,变成了各方势力暗中角力的舞台。王贲的公开示好,无疑抬高了黑风寨的地位,但也将其推到了风口浪尖。
观礼次日,郡守府的“回礼”便到了。并非张谦亲自出面,而是其心腹,那位曾去过黑风寨的王屯长,带着几名税吏,以“核查军功赏赐落实情况”为名,来到驿馆。名为核查,实为刁难,言语间夹枪带棒,追问盐产、丁口、缴获分配,甚至暗示有人举报黑风寨“擅杀降卒”、“与胡商往来密切”。
李昊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将王贲的赏赐清单、阵亡抚恤记录(经修饰)一一呈上,对于敏感问题则避重就轻,或推说“寨小民贫,仅为糊口”、“与胡商仅为零星交易,换取急需药材”。王屯长抓不到实质把柄,悻悻而去,但敌意已昭然若揭。
与此同时,市井间关于黑风寨“勾结胡人”、“拥兵自重”的流言愈演愈烈。孙狗儿手下的眼线回报,背后确有郡守府的人在推波助澜。
“首领,张谦这是要借刀杀人,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啊!”赵大山愤愤道,手按刀柄,恨不得立刻找张谦算账。
“稍安勿躁。”李昊神色平静,“流言止于智者,更止于实力。王贲将军既然抬举我们,就不会坐视张谦肆意妄为。眼下关键是,王贲下一步会如何落子。”
果然,当日下午,王贲的亲兵队正再次来到驿馆,送来一份请柬:王将军今晚在府中设“家宴”,为李团练使“接风洗尘”,请务必赏光。
“家宴?”李昊接过制作精良的请柬,心中微动。观礼是公事,家宴则是私谊。王贲此举,是将亲近之意又推进了一步,但“家宴”二字,也意味着宴无好宴,恐怕更有深意。
“大山,你随我赴宴。云裳,你留在驿馆,小心戒备。”李昊吩咐道。赵大山勇武可靠,可作护卫,苏云裳心思细腻,留守更能应变。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王贲的将军府位于城西,不如郡守府奢华,却更显肃杀威严。甲士林立,戒备森严。李昊与赵大山在亲兵引领下,穿过重重仪门,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花厅。
厅内宾客不多,除王贲端坐主位外,只有寥寥数人作陪。一位是朔方郡的司马(掌管军务的佐官),姓吴,面色黝黑,神情严肃;另一位竟是李昊曾有一面之缘的“德裕丰”钱掌柜,此刻他坐在末位,神态恭敬;还有一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清癯的文官,李昊却不认识。
“李团练到了,快请入座。”王贲今日未着甲胄,换了一身藏青常服,少了几分沙场戾气,多了几分沉稳,但目光依旧锐利。他热情地招呼李昊坐在他左下首,赵大山则按规矩立于李昊身后。这番安排,显是对李昊极为看重。
“这位是郡司马吴大人,这位是户曹刘大人,这位是‘德裕丰’的钱掌柜,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王贲简单介绍。吴司马微微颔首,刘户曹则拱手为礼,眼神中带着审视。钱掌柜更是起身致意,态度谦卑。
李昊一一还礼,心中雪亮。吴司马是王贲心腹,刘户曹掌管钱粮,怕是张谦一系的人,王贲将其请来,既有展示掌控力之意,也未尝没有试探和调和之心。钱掌柜在场,则暗示了王贲对盐铁贸易的知情甚至默许。
宴席开始,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但暗流涌动。
“李团练少年英雄,以乡勇之基,屡挫强敌,实乃我朔方之幸。”王贲举杯,开场定调。
“将军谬赞,全赖将军虎威庇佑,将士用命。”李昊谦逊应对。
酒酣耳热之际,刘户曹看似随意地开口:“李团练,如今北虏不靖,郡府粮饷艰难,各地乡勇团练,当以保境安民为要,这盐铁之利,终究是朝廷专营,还需谨慎行事,以免授人以柄啊。”话中带刺,直指核心。
顿时,厅内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李昊。
李昊放下酒杯,神色不变,从容道:“刘大人所言极是。敝寨地处荒僻,百姓贫苦,熬制些土盐,打造些农具,不过是为糊口求生,从未敢行专卖之事。所得微利,尽数用于抚恤伤亡、修缮武备,以期能为王将军守土安边略尽绵力。若朝廷有需,或将军有令,敝寨上下,敢不竭诚报效?”他巧妙地将“盐铁”与“安边”挂钩,既承认现状,又表明立场,将皮球踢回给王贲。
王贲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哈哈一笑,打圆场道:“刘大人多虑了。李团练忠心可嘉,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些末小事,不必苛求。来,喝酒!”他举杯,将刘户曹的话头压了下去。
吴司马也适时插话,谈论起北边胡虏的动向,将话题引向军事。钱掌柜则趁机说起与黑风寨的“合法”交易(皮货、药材),证明其并非完全游离于体制外。
宴席后半段,气氛重回“和谐”。王贲似乎对李昊的回答颇为满意,又询问了些黑风寨练兵、防务的情况,李昊均谨慎作答,既展示实力,又不露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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