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一支二十余人的马队沿着官道,向北而行。队伍中央,李昊一身半新青布长衫,外罩皮坎肩,作寻常行商打扮,腰佩钢刀,神色平静。赵大山带着十名精锐战兵扮作护卫,警惕地环视四周。另有数名辅兵驱赶着驮马,满载盐块、皮货。苏云裳亦随行,戴着帷帽,以医师身份作为掩护,兼顾沿途诊疗与情报观察。
此行朔方,明为交易,实为探路。李昊要亲眼看一看这北地雄城,亲身感受官场暗流,为黑风寨寻找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数日后,朔方城巍峨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黑石垒砌的城墙高耸,箭楼林立,戍卒执戈而立,一股边塞重镇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城门口车马辚辚,商旅如织,各族面孔混杂,繁华喧嚣之下,透着乱世特有的紧张。
缴纳了不菲的入城税,队伍缓缓融入城中。青石板街道宽阔,两侧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但与繁华相伴的,是随处可见的流民乞丐,以及纵马驰过、呵斥百姓的兵丁。孙狗儿早已安排好一处相熟的车马店作为落脚点。
安顿下来后,李昊即刻行动。他让赵大山带人看守货物,自己则带着苏云裳和两名机灵的手下,漫步街头,看似闲逛,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们先去了“德裕丰”商号。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姓钱,见到李昊带来的上等盐样品,眼中闪过惊喜,态度愈发热情。交易顺利,盐货卖出了好价钱。但在洽谈长期契约时,钱掌柜却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
“李团练,不瞒您说,您的盐好,价钱也公道。只是近来……城中不太平啊。王将军整训边军,粮饷吃紧,对盐铁管制越发严厉。隆昌记那边……”他指了指斜对面一座气派的高楼,“盯得紧呐。咱们的交易,还得更谨慎些。”
李昊心下了然,隆昌记背景深厚,把持官盐,自然不愿见私盐做大。他不动声色,又订购了一批急需的生铁和药材,并婉拒了钱掌柜的宴请。
从德裕丰出来,李昊又去了铁匠铺、药房、米行,甚至人流复杂的茶肆酒馆。苏云裳以其医者身份,为几人诊治,巧妙打探消息,得知郡守府与守将王贲似有龃龉,皆因粮饷分配及对周边“匪患”的处置意见不一。北边胡骑扰边的消息也时有传闻,城内物价飞涨,人心惶惶。
最重要的目标,是探查周文渊的境况。通过孙狗儿早已买通的门子,李昊得知周文渊虽仍处软禁,但境况稍缓,皆因王贲将军欣赏其清廉,暗中回护。李昊让苏云裳备下一份不显眼的滋补药材,附上一封无署名的“乡野郎中敬献,安神补气”的拜帖,设法送入周府。此举风险极大,却是表明立场、维系香火之情的关键一步。
在城中盘桓三日,李昊敏锐地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官方对资源的控制收紧,大商号垄断加剧,底层军民怨声载道。这朔方城,看似坚固,内里却已千疮百孔。
第四日,就在李昊准备次日返程时,车马店外来了一队郡兵,为首一名队正,态度倨傲:“哪位是黑风寨的李团练?郡守府有请!”
该来的终于来了。赵大山等人顿时紧张起来,手按刀柄。李昊用眼神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整理了一下衣袍,从容走出:“在下便是。不知上官有何见教?”
“跟我们走一趟便是!”队正不耐烦地挥手。
李昊心念电转,郡守府此时相召,吉凶难料。但他若不去,便是心虚,立刻授人以柄。
“大山,你们在此等候,看好货物。我去去便回。”他镇定吩咐,又深深看了苏云裳一眼。苏云裳帷帽下的目光充满担忧,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郡守府衙深似海。李昊被引至一处偏厅,等候良久,才见一名身着绿色官袍、面色白皙、眼神略显阴鸷的中年文官踱步而出,正是郡守府的主簿,张谦。
“下官黑风寨乡勇团练使李昊,见过张主簿。”李昊依礼参拜。
张谦嗯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李昊,慢悠悠道:“李团练,年纪轻轻,便统领乡勇,保境安民,甚是难得啊。”
“主簿大人过奖,分内之事。”李昊谨慎应答。
“嗯,”张谦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近来北边不靖,胡骑时有骚扰,郡守大人忧心忡忡,有意整饬武备,尤其是尔等乡勇团练,需得堪用才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听闻李团练处,颇产盐铁?此番入城,交易颇丰嘛。”
李昊心中冷笑,果然是为利而来。他神色不变,恭敬道:“回大人,寨小民贫,不过是为求生计,熬制些土盐,打造些粗铁器具,勉强糊口,实不堪入大人法眼。”
“诶,话不能这么说。”张谦放下茶杯,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如今府库空虚,王将军那边又催逼甚急。李团练既有此能,当为朝廷分忧才是。这样吧,日后你寨中所出盐铁,可由官府统一收购,价格嘛,自然不会亏待与你。此外,按制,乡勇需核定员额,发放饷械,以便统一调遣,剿匪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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