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新南威尔士州进入了早冬。
布罗肯希尔,这座被称为银城的矿业重镇,是联邦工业化版图上的一颗黑钻。巨大的井架日夜不停地运转,将地底深处的铅锌银矿石提升到地面,然后送入选矿厂的破碎机。粉碎矿石的轰鸣声和冶炼厂烟囱里喷出的浓烟,构成了这座城市的呼吸。
然而,最近几周,这种呼吸变得有些沉重,甚至带着病态的喘息。
在矿区医院那间狭窄的诊室里,奥利弗·史密斯医生刚刚合上了一名年轻矿工的眼皮。死者只有二十二岁,但看起来却像个五十岁的老人,牙龈上那条诡异的蓝黑色线条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
“这是这一周的第三个。”史密斯医生摘下听诊器,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矿区经理,一位由必和必拓公司派驻的代表。
“这是谋杀,威廉姆斯先生。”史密斯医生将病历本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这根本不是你们报告里写的肺痨或者流感。这是铅中毒!急性的、毁灭性的铅中毒!”
“医生,请注意你的言辞。”经理皱起眉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这是工业区,灰尘总是有的。有的工人们体质弱,加上酗酒……”
“别跟我提酗酒!”史密斯医生打断了他,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新的化验单,“那昨天那个七岁的孩子呢?他也酗酒吗?他在学校里突然抽搐、昏迷,血液里的铅含量高得吓人!因为你们的冶炼厂没有任何除尘设施,含铅的粉尘不仅杀死了矿工,还飘进了镇里的水井,飘进了面包店,甚至飘进了学校的操场!”
“这不是个案。”医生指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如果我们再不采取行动,布罗肯希尔会变爆发一场瘟疫。”
经理的脸色变得难看。他知道医生说的是实话,但他更清楚停产整顿意味着什么。现在的国际市场上,铅和锌的价格正处于高位,每一分钟的停机都是英镑的流失。
“我会向董事会报告的。”经理敷衍地戴上帽子,“但在那之前,医生,我建议你专注于治病,而不是制造恐慌。工会那边已经够让我们头疼的了,如果这个时候再传出这种消息……”
经理离开了,留下史密斯医生独自面对着那具尸体。
医生沉默了良久。他知道,那份所谓的报告会在层层审批中变成废纸。在这个利润至上的荒原,人命比矿石更廉价。
他走回桌前,摊开一张信纸。他没有写给卫生局,也没有写给报社。他提笔写下了一个收信人:
“堪培拉,联邦宫,致亚瑟王子殿下亲启。”
他决定赌一把。赌那个承诺每一个孩子都是国家资产的王子,不会对这满城的毒尘视而不见。
堪培拉,联邦宫
三天后,这封信件通过CSB的内部加急渠道,摆在了亚瑟的案头。
书房里的空气很安静,亚瑟读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进了他那宏大的工业蓝图里。
在他对面,坐着马歇尔教授和CSB局长道尔。
“这是工业化的代价。”马歇尔教授叹了口气,放下了那份附带的病理报告,“我们在追求速度。纽卡斯尔的钢铁、利斯戈的军火、奎那那的石油,我们都在创造奇迹。但在这些奇迹的阴影里,布罗肯希尔的防尘措施、通风设备和工人的劳动保护,依然停留在上个世纪。”
“工会那边有动静吗?”亚瑟问。
“汤姆·霍根已经压不住了。”道尔回答,“当地的矿工虽然没有组织罢工,但恐惧比罢工更可怕。他们看着身边的工友一个个倒下,看着自己的孩子变得痴呆、麻痹。一种流言正在蔓延,说这是大地的诅咒。如果这种恐慌爆发,布罗肯希尔的生产线会瞬间瘫痪,那是我们特种钢和弹药最重要的原料来源。”
亚瑟站起身,走到窗前。他看着窗外的花园城市,这里空气清新,绿树成荫。
那是用肺里的黑血和骨头里的铅毒换来的。
“这不是诅咒,这是失职。”亚瑟转过身,声音冰冷,“我们不能一边在议会里高喊孩子是国家资产,一边让这些资产在毒尘里窒息。”
“如果这就是工业化的必经之路,那我们就必须为这条路铺上安全网。”
他按下了通讯铃:“备车。去悉尼大学医学院。我要见安德森·斯图尔特爵士。”
悉尼,悉尼大学,医学院院长办公室
五小时后,亚瑟出现在了安德森·斯图尔特爵士的办公室里。
这位五十岁的医学泰斗,不仅是悉尼大学医学院的创始人,更是新南威尔士州卫生委员会的主席。他身材高大,眼神睿智,在澳洲医学界拥有无可撼动的威望。
“斯图尔特爵士,”亚瑟没有寒暄,直接将那封信递给了他,“我需要你组建一支国家级的医疗特遣队。带上所有的检测设备,飞往布罗肯希尔。”
“我有两个任务给你。”
“第一,救人。用尽一切医学手段,阻断中毒的蔓延。如果是水源问题,就切断水源;如果是粉尘问题,就强制佩戴呼吸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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