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西澳大利亚,正值盛夏。太阳是一只悬挂在无尽蔚蓝中的、残酷的白色火盘。空气干燥得仿佛能摩擦出火星,热风卷起库克湾沿岸的红色沙土和盐分,形成一股永不停歇的、带着咸腥味的燥热旋风。
这里是一片被造物主遗忘的、由石灰岩海岸、低矮灌木和无尽红土构成的荒原。
一列漆着联邦深蓝色、防尘窗紧闭的专列,在刚刚铺设完毕的临时铁轨上,发出沉重的“哐当”声,缓缓停在了这片荒原的终点。车头那台强劲的联邦V型蒸汽机车喷吐着白汽,仿佛一头刚刚穿越了沙漠、精疲力尽的钢铁巨兽。
车门打开。亚瑟第一个走了下来。
他没有穿西装,而是一身轻便的卡其布野外考察服,头戴一顶宽檐帽,高筒皮靴上沾满了从纳拉伯平原带来的尘土。他那双蓝色的眼眸在刺眼的阳光下微微眯起,冷静地审视着眼前这片广袤而死寂的土地。这里,就是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圈出的,澳大拉西亚联邦的命脉所系——“奎那那计划”的所在地。
紧随他身后的,是联邦首席经济顾问马歇尔教授、国防部长布里奇斯将军,以及西澳大利亚州的州长,约翰·弗里斯特爵士。弗里斯特爵士,这位曾经的探险家,对这片土地了如指掌,此刻他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混杂着敬畏和困惑的表情。
“殿下,”弗里斯特抹去额头的汗水,他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发散,“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年轻时曾骑马穿越过这里。这里除了沙子、毒蛇和咸得发苦的地下水,一无所有。您真的要在这里……建起一座新的纽卡斯尔?”
“不,约翰。”亚瑟摘下帽子,任由那股干燥的热风吹拂着他的头发,“纽卡斯尔是我们的铁匠铺。而这里,”他的手划过眼前空旷的海湾,“将是我们的盾牌和保险库。”
一名早已在此等候的工程师快步迎了上来。他叫埃利亚斯·索恩,联邦工程兵团的首席工程师,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干、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他不像学者或政治家,更像一把淬过火的工具。
“殿下,将军,总理先生。”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在沙地上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工程蓝图,“欢迎来到‘奎那那’。或者说,欢迎来到地狱的施工现场。”
索恩用一根粗糙的木棍,指向蓝图,开始了汇报。
“正如弗里斯特爵士所言,这里一无所有。我们的初期勘探已经完成,挑战是地狱级的。”
“第一,淡水。地下水盐碱度超标,无法饮用,更无法用于工业冷却。最近的淡水河在五十英里之外,水流孱弱。这意味着,我们必须从堪培拉的雪山工程获得灵感,修建一条史无前例的、超过三百英里的引水管道,从东部的达令山脉调水。这项工程的预算,就足以掏空珀斯市未来十年的财政。”
“第二,地质。各位脚下的土地,是一层薄薄的红沙。沙层之下,是坚硬的花岗岩和石灰岩。这对于建造重型工业地基来说是好事,但对于挖掘深水港池和地下设施来说,是灾难。我们需要从纽卡斯尔调运数以百吨计的最新式炸药。”
“第三,劳动力。这里没有足够的熟练工人。珀斯只是一个农业和贸易小镇。我们至少需要五万名工人,包括高级技师、钢铁工人和码头工人。他们从哪里来?他们来了,住在哪里?他们的食物、医疗、教育……我们等于要在这片沙漠上,平地建起一座十万人的城市。”
埃利亚斯·索恩的报告,像一盆冰水,浇在了除亚瑟之外所有人的头上。
马歇尔教授的眉头紧锁:“索恩先生,按照你的估算,整个奎那那计划——包括海军基地、潜艇船坞、大型储油设施和配套的工业区——总预算会达到多少?”
索恩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看了一眼:“教授,我做过初步核算。不计通胀,不计任何意外。这个计划的总造价,将是我们刚刚完成的横贯大陆铁路的一点五倍。建设周期,预计需要八年。”
“这不可能。”随行官员之一财政部长乔治·特纳爵士,声音陡然拔高,“殿下,这是财政自杀!日俄战争的红利,也不足以支撑如此恐怖的开支!议会绝不可能通过!”
“所以,我们不通过议会。”亚瑟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所有人猛地转向他。
“不通过议会?”迪金总理也感到了震惊,“殿下,这……这违背了宪法赋予议会的财政审批权。”
“不,迪金总理。”亚瑟摇了摇头,“宪法赋予议会的是对联邦公共财政预算的审批权。但奎那那计划,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联邦公共项目。”
他走上前,从索恩手中拿过那根木棍,在蓝图上画下了一个更广阔的范围。
“它将是一个由皇家银行牵头,联合联邦工业发展保证基金、联邦战略资源委员会以及几家我们绝对信得过的私人财团共同组建的——澳大拉西亚西部开发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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