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宫的这个夜晚,被后来的历史学家称为“堪培拉的长夜”。
当霍根和休斯那两个决绝的却又无比坚硬的背影,消失在书房的门外时,亚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召集道尔或马歇尔来商议对策。他只是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任由壁炉里最后一块红柳桉木的余烬,在他昂贵的红木地板上投下渐渐冷却、摇曳不定的光影。
总罢工。
这个词,就像一把无形的、用亿万工人的意志锻造而成的重锤。霍根不是在虚张声势。这位工运领袖,拥有着亚瑟亲手赋予的足以动员整个国家的合法力量。
他的目光落在那幅巨大的太平洋海图上。
纽卡斯尔的钢铁、卡尔古利的黄金、科克图岛的战舰,一切工业成就,其命脉——煤炭、运输、劳工,此刻都正掌握在工会的手中。
他陷入了一个完美的的悖论。他为了建设一个强大的国家,必须依赖工人的力量;而工人的力量,此刻却要求他推行一项将从根本上摧毁这个国家外交未来与开放精神的法案。
总理迪金在凌晨三点时,悄悄走进了书房。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余光,看到亚瑟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孤独的石像。
“殿下,”迪金的声音沙哑而疲惫,“议会的日程已经出来了。明天上午十点,比利·休斯议员将进行法案一读。按照他们那个白色堡垒同盟所占据的席位,任何辩论都只是走个过场。我估计,辩论将在下午五点前结束。六点,进行最终表决。结果不会有任何意外。”
迪金没有劝亚瑟行使否决权。作为总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全国总罢工这几个字的分量。
“他们要的,是一场胜利。”迪金站在阴影中,声音充满了苦涩,“一场向全国选民展示的、工党和工会成功保卫了白人饭碗的伟大胜利。他们需要这个象征,来巩固他们作为工人阶级代言人的地位。”
亚瑟缓缓地抬起头。在长时间的黑暗静思后,他的眼中不再有怒火,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胜利……”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没错,迪金。他们要一场胜利。那我们就给他们一场胜利。一场……他们永远也忘不掉的胜利。”
迪金一愣,他没明白亚瑟的意思。
“去吧,迪金。”亚瑟站起身,走到了酒柜前,拿出了那瓶来自苏格兰艾雷岛的威士忌,倒了两杯。他将其中一杯递给迪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你什么也不用做。不要在议会进行任何辩护,也不要组织任何人投反对票。让他们赢。让他们赢得干脆利落,赢得毫无阻碍。”
“殿下,您……”迪金端着酒杯的手在微微颤抖。这种彻底的放弃,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王子。
“这是必须喝下的苦酒。”亚瑟举起了酒杯,与迪金的杯子轻轻一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但我们得确保,这杯酒里,加了我们自己的料。”
联邦议会。
一切都按照霍根和休斯的剧本在演进。休斯发表了题为《白色堡垒》的演讲。他用激昂的词汇,将这部法案,描绘成了保卫澳大利亚文明、血统纯洁和高尚生活方式的第二次独立战争。
“……我们用大炮和军舰,在马尼拉驱逐了窥探的敌人。今天,我们要用法律和选票,在我们的家门口,驱逐那些用廉价劳动力侵蚀我们根基的敌人!这座堡垒,必须建立起来!它必须是白色的,也必须是坚不可摧的!”
保守派议员们纷纷起立附和,他们赞美这是回归传统的明智之举。
出现在政府席位上的总理迪金和他的所有内阁部长们,如亚瑟所令,全程保持着沉默。他们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他们只是坐在那里,冷眼旁观。
下午六点,《移民限制法案》,在议会两院,以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压倒性多数,获得了通过。
堪培拉,乃至整个澳大利亚,陷入了狂欢。工人们涌上街头,敲钟、放炮。霍根和休斯被工人们扛在肩膀上,如同凯旋的将军。
他们赢得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法案的副本,在当晚七点整,由议会秘书长和两党领袖共同护送,送抵联邦宫,等待亚瑟的签署,使其正式成为法律。
所有人都认为,这位王子殿下,已经被民意彻底击败。
然而,亚瑟在七点零五分,就在书房里,召见了他们。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了那份厚厚的文件,甚至没有翻开内页。他只是拿起了自己笔杆上镶嵌着南十字星蛋白石的黑色钢笔,在法案的封面上,龙飞凤舞地签署了自己的名字——Arthur P. A.。
法案,正式生效。
“恭喜你们,先生们。”亚瑟将文件递还给目瞪口呆的议会代表,“你们为这个国家,树立了一道坚实的屏障。现在,请去和你们的选民一同庆祝吧。”
比利·休斯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准备的所有后续施压手段,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就在霍根和休斯,在工会总部打开香槟,庆祝这场彻底胜利时。亚瑟在联邦宫,召集了他的另一次秘密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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