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药局秘库的铜锁在沉重钥匙的转动下发出刺耳的呻吟,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股陈年药香混合着尘封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沈砚一身玄色官服,面容冷峻如铁,带着大理寺最精干的数名吏员,如同锋利的刀锋,直插这皇家药库的核心。林岚紧随其后,深青色的胡服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她手中紧握着那张逆推而出的、价值连城的催眠香料配方清单。
“查!”沈砚的声音在空旷高大的库房里激起冰冷的回音,“近一年,所有‘昆仑雪魄芝孢子粉’、‘南海鲛人泪晶’、‘天竺迦楼罗木心屑’的入库、出库、领用、损耗记录!一页都不能遗漏!尤其留意内侍省高全及其党羽经手的部分!”
吏员们应声如雷,迅速分散开来,如梳篦般扫过一排排高耸入云的药柜。沉重的账簿被一册册搬下,摊开在临时搬来的长案上,翻页声沙沙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肃杀的气氛。
林岚没有参与翻查账簿,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琳琅满目、贴着黄签的各式珍稀药材间逡巡。指尖拂过冰冷的玉盒、密封的瓷罐,对照着配方上的名称,逐一辨识、确认。尚药局的收藏确实包罗万象,许多药材她只在古籍图谱中见过。然而,当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几个标注着目标药材的空格或仅存少量、明显不符合近期大量消耗记录的标签上时,秀眉微蹙。
“大人,”一名负责核对“雪魄芝孢子粉”记录的吏员快步上前,脸色凝重,“记录显示,三个月前,尚药局秘库曾入库一批‘昆仑雪魄芝孢子粉’,共计三两,由内侍省副都知高全亲自签押接收。然…出库记录一片空白!既无陛下或后妃御批的领用单,亦无任何损耗报备!这三两孢子粉…如同凭空消失!”
“鲛人泪晶情况类似!”另一名吏员紧接着汇报,“记录在册的七颗‘南海鲛人泪晶’,皆由高全经手入库。半年前,其中两颗被记为‘药性不稳,自然消散’,仅余五颗。但库中现存…只有三颗!另外两颗的去向,记录无载!”
“迦楼罗木心屑更甚!”第三名吏员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天竺使团去年进贡的一小盒迦楼罗木心屑,入库后便再无任何动用的记载!然…库中根本找不到此物!”
沈砚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铁证如山!高全利用职务之便,监守自盗,将这三味核心珍稀药材神不知鬼不觉地挪用了!尚药局这条线,彻底坐实!然而,高全已死,这条线索也随之断绝。
“果然是他!”沈砚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铁木药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死无对证!但…”他眼中寒光一闪,转向林岚,“岚儿,尚药局只是来源之一。那些顶级胡商巨贾,同样有能力弄到这些禁物!而且,他们…未必都像高全这样容易‘消失’!”
林岚点头,眼神锐利:“不错。催眠香料配方复杂,原料获取艰难。高全纵然能盗取部分珍稀主料,但像‘西域睡火莲花蜜精油’、大量的‘颠茄精粹’、‘曼陀罗花粉’、‘罂粟膏’以及顶级的‘龙涎香’、‘苏合香’等辅料,绝非单靠盗取尚药局库存就能支撑。必然有一条庞大而隐秘的胡商供应链在运作!而能同时触及西域、南海、天竺三地顶级资源的胡商,长安城内,屈指可数!”
“传令!”沈砚不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即刻‘请’长安西市所有顶级胡商萨保,至大理寺问话!重点‘关照’——卷五‘海龙帮’案中,那位‘戴罪立功’的康萨保!”
命令下达,效率惊人。一个时辰后,大理寺戒备森严的偏厅内,气氛凝重压抑。数名身着华贵锦袍、头戴尖顶胡帽、气质或精明或倨傲的胡商萨保被分别“请”至此处,由经验丰富的吏员单独问询,重点核查其近年大宗、尤其是涉及敏感药材的交易记录。
而偏厅隔壁一间更为隐秘的审讯室内,气氛则更加微妙。
康萨保,这位在卷五海龙帮私盐案中因及时“弃暗投明”、戴罪立功而得以保全身家性命的粟特巨商,此刻正微微躬着肥胖的身躯,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额头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面前端坐着的,正是沈砚与林岚。
“沈明府!林娘子!二位安好!安好!”康萨保操着一口流利但带着浓重粟特口音的官话,姿态放得极低,双手捧着一本装帧异常华美、以金线装订的厚重账册,恭敬地呈上,“小老儿接到传唤,立刻便将近年所有账册都带来了!绝对干干净净,经得起任何查验!上次蒙明府宽宏,小老儿感恩戴德,绝不敢再行差踏错半步!请明府明察!明察!”
沈砚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本沉甸甸的账册,入手便觉不凡,封面是上等的小羊皮,镶嵌着宝石,内页纸张光洁挺括,墨迹清晰。他随手翻动,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香料、宝石、毛皮、药材的巨额交易,条目清晰,数额庞大,尽显其商业帝国的庞大。他目光如电,快速扫过涉及“颠茄”、“曼陀罗”、“罂粟”、“龙涎香”、“苏合香”等敏感字眼的条目,看似随意地问道:“康萨保,你这生意,倒是做得四通八达。西域的‘睡火莲’,南海的‘鲛人泪晶’,天竺的‘迦楼罗木’,这些稀罕物,可有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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