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长安城还沉溺在最深的夜色里。万籁俱寂,唯有巡街武侯单调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间回荡,更添几分寒意。县衙后宅暖阁的灯却骤然亮起,映出沈砚骤然坐起的身影和紧锁的眉头。
急促的、仿佛要将门板拍碎的叩击声在死寂中炸响!
“大人!沈大人!不好了!贡院……贡院出大事了!”
是赵虎的声音,嘶哑、惊惶,带着喘不上气的急迫。
沈砚心头猛地一沉,右臂伤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被他强行压下。他迅速披衣起身,动作牵扯到伤处,引得一阵闷哼。林岚也已惊醒,动作更快,已点亮了阁内的烛火,迅速将沈砚的披风递上,脸色同样凝重。
“进!”沈砚的声音带着被惊醒的沙哑,却异常沉稳。
赵虎几乎是撞门而入,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粗重的喘息在暖阁里格外清晰。他看到沈砚和林岚都已起身,也顾不得行礼,急声道:“大人!林仵作!贡院……死人了!就在……就在号房里头!”
“死人?”沈砚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说清楚!何时?何地?何人?”
“就在刚刚!不到半个时辰前!”赵虎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发颤,“是巡夜的号军发现的!‘地’字十七号房!一个叫张子谦的举子!死状……死状太吓人了!七窍流血!就……就趴在考案上!手里……手里还攥着笔!”
“七窍流血?攥着笔?”林岚瞳孔微缩,立刻追问,“现场可有打斗痕迹?门窗如何?”
“没有打斗!门窗都是从里面闩死的!号军说,他们巡夜到那附近时,隐约听到里面……好像有笔掉在地上的声音,很轻。等了好一会儿没动静,觉得不对劲,才撬开窗户往里看……就……就看见那景象了!”赵虎回想起那惊悚一幕,声音都变了调,“大人,那样子……简直像……像是被什么……活活吓死的!或者……索命的!”
“胡说什么!”沈砚厉声打断他,眼神如冰,“鬼神之说,岂能轻信!备马!去贡院!岚儿,带上你的东西!”
“是!”林岚和赵虎同时应声。
天光微熹,贡院那森严的高墙在朦胧的晨光中更显压抑。平日里紧闭的东侧小角门此刻洞开,门前已聚集了礼部司吏、京兆府的衙役以及数十名脸色煞白、交头接耳的号军,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礼部派驻贡院的主事王司丞,一个身材微胖、面白无须的中年官员,正搓着手在门口焦急地踱步,额头上全是冷汗。
“沈大人!您可算来了!”王司丞一见沈砚的马车停下,立刻像见了救星般扑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春闱在即,贡院里竟出了这等事!这……这传出去……下官……下官……”
“王司丞,稍安勿躁。”沈砚在赵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脸色沉静如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惊惶的脸,“先带本官去看现场。封锁消息,严禁任何人谈论、泄露,违者重处!”
“是!是!下官明白!”王司丞连忙点头哈腰,引着沈砚一行匆匆穿过角门,踏入贡院内部。
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陈年墨香、灰尘和木头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贡院内,一条条狭窄的巷道纵横交错,如同巨大的棋盘。巷道两侧,便是密密麻麻、鸽子笼般的号舍。每一间号舍都一模一样:低矮的门,狭窄的窗户,里面只有一张三尺宽的木案,一张矮凳。此刻,所有的号舍门都紧闭着,窗户蒙着厚厚的窗纸,死寂无声,仿佛无数双空洞的眼睛在窥视着闯入者。唯有“地”字十七号房附近,被临时点起了几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在晨雾中摇曳,更添诡谲。
号房的门已被强行破开,门闩断裂在地。两名京兆府的衙役守在门口,脸色同样难看。
沈砚示意众人留在门外,只带着林岚和赵虎走了进去。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冲入鼻腔!
号房极其狭小,不过方寸之地。一盏熄灭的油灯歪倒在案角。借着门口透入的灯光和衙役举着的火把,可以清晰地看到:
一个身穿青色澜衫、头戴方巾的年轻书生,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上半身伏趴在那张窄小的木案上。他的头歪向一侧,脸颊紧贴着冰冷的桌面。双眼圆睁,瞳孔早已涣散,凝固着极致的惊骇与痛苦!暗红色的血痕,如同狰狞的蚯蚓,从他那大睁的眼角、鼻孔、嘴角、甚至耳朵里蜿蜒流出,淌过惨白僵硬的脸颊,在粗糙的桌面上洇开一大片深褐色的、粘稠的污迹!
他的右手,至死都紧紧攥着一支普通的狼毫毛笔,笔尖的墨迹早已干涸发硬。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抓挠桌面的痕迹。在他伏倒的身体下方,考案边缘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张写了一半的稿纸,墨迹凌乱不堪。
“大人!”赵虎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指着尸体,“就是……就是这样!门窗都从里面闩死了!我们撬开进来,一点没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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