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将温暖洒满庭院时,刘靖已重新出现在饭厅。
他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常服,身上那股深夜的凛冽杀伐气,已然被厨房飘来的饭香以及即将到来的家庭温情彻底冲淡,让他变回了那个温和的丈夫与慈爱的父亲。
饭厅之内,早已是一片融融暖意。
一张由上好楠木打造的八仙桌,木质坚实,纹理细密温润,在晨光下泛着沉静的光泽。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江南早点,简单却不失考究,每一道都透着用心。
刚刚出笼的玉面蒸饼,以精磨的上等麦粉制成,皮薄如纸,还冒着袅袅的白色热气,透过半透明的饼皮,隐约能看见里面调和着香蕈与鲜笋的粉色肉糜,鲜香之气扑鼻而来。
一盘炸得色泽金黄、外酥里嫩的“寒具”,也就是后世所称的馓子,被巧手切成适口的小段,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青瓷盘中,入口香脆,最是佐粥。
一碟切得薄如蝉翼的碧绿酱瓜,以秘法腌渍,脆嫩爽口,清甜解腻。
还有一锅用文火慢熬而成的粳米粥,米粒早已熬煮得开了花,与米汤融为一体,粥水晶莹剔亮。
这股温暖而踏实的人间烟火气,与刺史府外那个战火纷飞、人心惶惶的乱世,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垣隔开,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崔蓉蓉正用一把小巧玲珑的银质汤匙,舀了一勺米花,凑到唇边吹了又吹,试了试温度,才小心翼翼地送到小女儿岁杪的嘴边。
小家伙吃得不亦乐乎,‘咯咯咯’的笑着。
而钱卿卿,则正温柔地给大女儿小桃儿剥着一个刚煮好的鸡蛋。
纤纤玉指巧劲一捻,褐色的蛋壳便被剥得干干净净,没有伤到一丝蛋白。她将那光洁圆滚的鸡蛋放在女儿面前的汝窑小碗里,柔声叮嘱道:“桃儿乖,慢点吃,仔细别噎着。”
小桃儿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刘靖。
她看到父亲进来,立刻欢呼一声,灵巧地从高脚凳上滑了下来,迈开两条小短腿扑了过来。
“爹爹!”
稚嫩的童音清脆如铃。
刘靖脸上瞬间绽放出最纯粹的笑容。
他弯下腰,猿臂一展,便将这小小的、温软的身子一把抱进了怀里,在她肉嘟嘟、散发着奶香的小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我们小桃儿今日起得真早,真乖。”
他抱着女儿,在她专属的小脸上蹭了蹭,感受着那份独有的柔软,心中最后的一丝阴霾也随之散去。
在主位坐下,崔蓉蓉已然为他盛好了一碗温度正好的粥,钱卿卿则夹了一段金黄的寒具放入他碗中。
刘靖刚端起碗,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门外便响起了婢女轻微而又带着几分急促的通报声。
“阿郎,林家娘子求见。”
林婉?
这么早?
刘靖端着碗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崔蓉蓉。
崔蓉蓉何等聪慧通透,只看了一眼天色,便明白了七八分。
她脸上依旧挂着温婉贤淑的笑容,对刘靖柔声道:“夫君昨日才委以重任,林姑娘今日一早便来,想必是有了要紧的章程,万不敢耽搁。”
“快请进来吧,莫让人在府外久候。”
她的语气从容大度,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刘靖心中一暖,遂对门外扬声道:“请她进来。”
不多时,一道素雅的身影出现在了饭厅门口。
正是林婉。
不多时,林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满怀着对即将开启的宏图大业的激动,正准备躬身行礼,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过饭厅内的景象时,整个人却瞬间僵在了原地。
她看到了什么?
没有成群结队的丫鬟仆妇,没有森严冰冷的食不言规矩。
那位令整个江南为之侧目的刺史刘靖,正抱着女儿,任由女儿的小手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
这……这是刺史府的内堂?
林婉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出身商贾世家,见过的官宦府邸不知凡几。
在那些地方,亲情淡漠得像一杯凉透的茶。
一家之主更是威严如山,子女见之如见虎狼。
可眼前的这一幕,却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里没有规矩,没有疏离,只有最温暖的家庭亲情。
刘靖注意到了林婉的失态,他非但没有意外,嘴角反而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知道,对于一个习惯了世家大族冰冷规则的人来说,眼前这一幕的冲击力有多大。
但这,就是他想要建立的家。
林婉深吸口气,收敛心神。
她手中紧紧地捧着一本用细麻绳精心装订起来的册子,那册子被她护在胸前,仿佛是什么绝世的珍宝。
“刘刺史。”
林婉走到堂前,对着刘靖深深一躬,而后双手将那本册子高高举过头顶,姿态谦卑而郑重。
“下官昨夜不眠,参照前朝进奏院旧例,结合歙州实情,草拟了进奏院的纲目与方略,还请刺史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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