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青阳散人脱下了那身便于行动的道袍,换上了一身代表着郑重与学识的深色儒袍,头戴进贤冠,整个人显得愈发渊渟岳峙,气度不凡。
在一众捧着礼盒、身形健硕的随从护卫下,携带着丰厚的聘礼,正式登门拜访崔府。
媒人上门,礼物极有讲究。
此次所献,乃是“六礼”中的精华之物,每一件都寓意深远。
一对引颈长鸣的活雁,象征忠贞不渝,一生一偶。
一匣色泽深沉的干漆,寓意情意坚固,如漆似胶。
一担洁白柔软的棉絮,代表情意绵绵,温暖和顺。
一盒上品的东阿阿胶,取其黏合之性,祝祷夫妇和谐。
一株枝叶交缠的合欢木雕,象征同心同好,永结连理。
还有一袋颗粒饱满的嘉禾,祈愿子孙繁盛,五谷丰登。
这六样礼物,看似寻常,实则件件都是精挑细选的上品,用描金的精致托盘盛放,由两名孔武有力的健仆恭恭敬敬地高举过顶,跟在青阳散人身后。
崔府,正厅之中。
家主崔瞿与其长子崔云,早已换上了正式的衣冠,端坐于上首等候。
厅内香炉里焚着的是更显庄重的沉水香,气氛肃穆。
当青阳散人步入大厅,崔瞿父子的目光便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此人步履沉稳,目光清正,面对崔家父子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局促与谄媚,反而透着一种胸有成竹的从容。
“歙州刺史府掌书记,李邺,奉我家主公刘靖之命,拜见崔家主,崔郎君。”
青阳散人走到厅中,不卑不亢,先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而后朗声通报官职姓名。
“先生远来是客,不必多礼,请坐。”
崔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伸手虚引,尽显世家主人的风范。
青阳散人依言在客座落座,自有侍女奉上香茗。
他却并不急于开门见山,提及亲事。
反而像是老友拜访一般,从丹阳本地的风物人情谈起,又论及近来江南的诗文风尚,其言辞风趣,学识渊博,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很快便与同样饱读诗书的崔瞿父子相谈甚欢。
这场看似闲适的谈话,实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崔瞿在考量刘靖麾下谋主的成色,而青阳散人则在展现刘靖势力的文化底蕴与招贤纳士的诚意。
三盏茶罢,一炷香的时间已然过去。
青阳散人觉得火候已到,这才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神色一正:“崔公,实不相瞒,邺此来,除了拜会之外,更有一桩天大的喜事,欲与崔公商议。”
“在下此行,乃是为我家主公做媒而来。”
他站起身,再次向崔瞿郑重一揖。
“闻贵府小娘子崔氏莺莺,闺名远播,蕙质兰心,淑慎其身。我家主公倾慕已久,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故特遣邺为使,携薄礼上门,恳求崔家主应允,结两姓之好,缔秦晋之盟,共度百年。”
话音刚落,他轻轻拍了拍手,早已在门外等候的随从立即将那六样聘礼恭敬地呈了上来,一一摆放在大厅中央。
崔云看着那寓意深远的六礼,又看了看面色平静的父亲,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他知道,这门亲事对于崔家的未来意味着什么,但父亲的态度,才是关键。
崔瞿却仿佛没有看到儿子的眼神。
他端起那盏精巧的鎏金银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目光落在青阳散人身上,带着几分长者的戏谑与试探。
“我若说不愿,只怕家中就不得安宁喽。”
他这话说得轻松,却让一旁的崔云不由摇头失笑。
自家女儿什么性子,他岂能不知?
幼娘看似天真烂漫,实则性格与其阿姐一样执拗,一旦认定了什么,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对刘靖一见倾心,更是不惜效仿娄昭君旧故,如今苦等两载,总算得偿所愿,若是拒绝,不得把崔家闹翻天咯。
崔瞿笑过之后,放下茶盏,神色转为肃然,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欣赏。
“你家刺史,是从我崔家出来的。”
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品性、相貌、才能,皆是上上之选。有今日之成就,当得上‘少年英豪’之称。”
崔瞿的目光扫过青阳散人,最终落在那堆积如山的聘礼上,一锤定音。
“这门亲事,我崔家允了!”
青阳散人闻言,脸上一直挂着的从容微笑终于化为由衷的喜悦,他立刻起身,对着崔瞿深深一揖,声音洪亮。
“崔公高义!邺代我家刺史,谢过崔公厚爱!”
崔瞿抬手示意他落座,脸上露出一丝属于乱世掌舵人的务实与决断。
“如今不比前朝安定,各地战乱不断,烽烟四起。歙州与丹阳虽同属江南道,可亦有数百里之隔,往来奔波,实在不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崔云,又仿佛穿透了重重院墙,看到了后院中那道娇俏的身影,声音柔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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