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天色灰白,铅云低垂,空气里凝着一层湿冷的寒气,吸入肺腑都带着刺骨的凉意。清河县衙正堂前,却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经历了周扒皮伏法的短暂宣泄后,一种更深沉、更持久的阴霾却笼罩在清河上空——那便是自童工案发以来便如跗骨之蛆般缠绕不去的“鬼童索命”谣传。
“听说了吗?昨夜西城根老李家那空院子,又听见孩子哭了!哭得那个瘆人啊…”
“可不是!还有人说亲眼看见几个穿血衣的小影子,在周家那烧成白地的废墟上飘来飘去,喊着‘还我命来’!”
“唉,造孽啊…虽说周扒皮遭了报应,可那些孩子死得太惨,怨气冲天,怕是投不了胎,成了孤魂野鬼,要找替身呢…”
“陆大人铡了周扒皮,可这冤魂…怕是铡刀也铡不干净啊!咱们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窃窃私语声如同冰冷的潮水,在人群中涌动弥漫。恐惧写在每一张仰望公堂的脸上,带着对未知的敬畏和对安宁的深切渴望。许多人手里还攥着不知从哪里求来的符纸,或是戴着据说能辟邪的桃木小件,在寒风中瑟缩着。
“升——堂——!”
张龙洪亮的声音如同炸雷,骤然撕裂了清晨的阴霾和人群的嘈杂!
“威——武——!”
两班衙役水火棍顿地的整齐轰鸣,带着肃杀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私语。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公堂之上。
陆明渊身着绯色官袍,自屏风后稳步走出,端坐于“明镜高悬”匾额之下。他的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些许苍白,眉宇间那道刻痕也更深了几分,然而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却比往日更加沉凝锐利,如同穿透迷雾的寒星,扫过堂下黑压压的人群。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周身自然流露出的沉肃气度,已让满堂噤若寒蝉。
“带人犯!”陆明渊的声音清朗而沉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公堂上。
片刻,两名衙役押着一个形容猥琐、眼神躲闪、穿着破旧道袍的中年男子走上堂来。此人正是前些时日被张龙赵虎在周家废墟附近抓获的“神棍”——自称能通阴阳、专治“鬼童惊扰”的贾半仙。
“啪!”惊堂木脆响。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陆明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小人贾有财…”那贾半仙吓得一哆嗦,头也不敢抬,声音发颤。
“贾有财!本官问你,近月来,清河县内流传‘鬼童夜哭’、‘血衣冤魂索命’之说,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你,可知情?”
“小人…小人略知一二…”贾半仙眼珠乱转。
“略知一二?”陆明渊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据查,自周家覆灭后,你便打着‘驱邪避凶’的幌子,在城西一带招摇撞骗,售卖所谓‘驱鬼符’、‘安魂水’,敛取钱财!更有甚者,你于三日前深夜,潜入西城根李家空院,以鸡血涂抹墙壁,以腹语模仿童声啼哭,制造‘鬼童惊扰’假象!可有此事?!”
“啊?大人!冤枉!冤枉啊!”贾半仙顿时慌了神,连连磕头,“小人…小人只是混口饭吃…那…那鬼童索命是真的!好多人都听见了看见了啊大人!”
“真?”陆明渊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刺骨,“好!本官今日便让你,也让清河县所有父老乡亲,看看这‘鬼童索命’的真相!”他猛地一拍惊堂木,“传仵作!带证物!”
早已候在堂侧的仵作立刻上前,手中捧着一个蒙着白布的托盘。他揭开白布,里面赫然是几件从周家地窖童尸身上提取的、染满污秽血渍的破烂衣物碎片!
与此同时,张龙赵虎押着另外两个面如土色、瑟瑟发抖的汉子走上堂来。这两人是贾半仙的同伙,负责在外围望风和散布谣言。
“贾有财!看看这是什么!”陆明渊指着托盘里的血衣碎片,“这些,都是从枉死童工身上剥下的衣物!上面沾染的,是孩子们受尽折磨、无辜惨死的血泪!你竟敢用鸡血仿冒,亵渎亡魂,制造恐慌!其心可诛!”
贾半仙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衣碎片,又看看被押上来的同伙,顿时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还有你们!”陆明渊的目光锐利如刀,扫向那两个同伙,“本官问你们,十月初七子时,你们在何处?做了什么?”
其中一个汉子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回…回大人!十月初七…是…是贾半仙让我们…让我们在周家废园墙外,用…用芦苇杆做的哨子,学…学小孩哭…还…还让我们把涂了磷粉的破布挂在树枝上飘…说…说这样更像冤魂…”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原来那些骇人的哭声和飘荡的“鬼影”,竟是人为制造的骗局!
“肃静!”陆明渊的声音压下骚动。他并未就此停止,目光转向仵作:“将验尸格目所载,童尸脚踝‘蝎吻烙’伤痕位置,当堂宣读!”
仵作立刻展开一卷文书,朗声宣读:“…经勘验,地窖所出一百零三具童尸,其左脚踝内侧,皆烙有‘双环套锤’徽记,深可见骨,乃生前以烧红烙铁反复炙烫所致。然,此烙痕位置统一,皆在踝骨上三寸、筋腱交汇之凹陷处,避开了致命血管及主要承力骨骼,显系刻意为之,非为立毙,实为长期折磨之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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