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宅,陆明渊的卧房此刻如同被冰封的战场,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交织,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烛火在桌案上摇曳,光线昏黄,将陆明渊倚靠在床头的身影拉得细长而脆弱。他脸色灰败如金纸,唇色绀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牵动着心脉上那几枚微微颤动的金针。青色官袍的前襟,大片暗红粘稠的血迹已经干涸发硬,如同狰狞的烙印。沈清漪坐在榻边矮凳上,额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苍白的鬓角,清冷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凝重和专注。她三指始终未离陆明渊冰冷的手腕,指尖感受着那被“缠丝绕”阴毒丝丝缠绕、勒紧、濒临断绝的脉搏,另一只手捻动着刺入他内关、神门几处大穴的金针,每一次细微的捻转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玲珑端着刚换的热水盆,轻手轻脚地进来,看到榻上陆明渊灰败的脸色和小姐凝重的神情,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咬着下唇不敢出声,只将水盆放在一旁,绞了热毛巾递给沈清漪擦拭陆明渊嘴角不断溢出的、带着细碎血丝的暗红涎沫。
“小姐…大人他…”玲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压得极低。
“毒入心脉,金针药石只能暂缓其速,无法拔除根本。”沈清漪的声音低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无力的焦灼,“缠丝绕…如跗骨之蛆,蚕食生气…若无对症解药…”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捻针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
砰!
卧房那扇虚掩的雕花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
柳如眉如同一阵裹着浓郁脂粉香风的旋风,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她显然是一路跑来的,精心梳理的发髻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颊边,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泪水冲花,杏眼红肿,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惶、恐惧和一种被妒火烧灼的疯狂。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精致的青玉小药瓶,看到榻上陆明渊那副濒死的模样,以及沈清漪几乎贴在他身边施救的姿态,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哭喊:
“陆哥哥——!”
她不管不顾地扑到榻前,一把推开正递毛巾的玲珑,巨大的冲力让玲珑踉跄着撞在桌角,水盆差点打翻。柳如眉的手直接伸向陆明渊灰败的脸,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陆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如眉啊!是谁?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是不是她?!”她猛地扭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剜向沈清漪,染着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沈清漪的鼻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控诉:
“是你!沈清漪!一定是你!你这个庸医!扫把星!自从你来了清河,陆哥哥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查案!中毒!受伤!现在…现在又要被你害死了!你给他扎的什么针?!喂的什么药?!我看你就是存心的!存心想害死陆哥哥!好…好霸占他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这毒妇!”
她尖利的声音如同魔音穿脑,在压抑的房间里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陆明渊本就脆弱的神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刺激,紧闭的眼睑剧烈颤动,喉间发出痛苦的闷哼,嘴角溢出的血沫更多了。
“柳如眉!你闭嘴!”玲珑被撞得生疼,又气又急,小脸涨得通红,像只被激怒的小豹子,立刻冲上前挡在沈清漪和陆明渊之间,对着柳如眉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你发什么疯?!大人是中了王府的剧毒‘缠丝绕’!是那个狗屁长史周文彬在酒里下的毒!跟我们家小姐有什么关系?!小姐为了救大人,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你倒好,一来就大喊大叫,是想把大人活活吵死吗?!”
“中毒?!”柳如眉被玲珑吼得一愣,随即更加激动,眼泪汹涌而出,指着沈清漪,“她不是京城第一神医吗?!不是医术通神吗?!连个毒都解不了?!我看她就是无能!就是故意拖延!说不定…说不定那毒就是她跟王府串通好的!她就是想看着陆哥哥死!好…好跟那个什么世子双宿双飞是不是?!我早就看透你了!”
“你放屁!”玲珑气得浑身发抖,口不择言,“柳如眉!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自己屁本事没有,炸炉炸得县衙鸡飞狗跳,诊脉诊出‘产后风’,扎针能把人扎成木头桩子!还有脸说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再不济,也比你强一万倍!至少不会像你一样,除了添乱就是闯祸!总比你这只会炸丹炉的强!”
“炸丹炉”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柳如眉的痛处!那是她学医路上最大的糗事,被玲珑当着陆明渊和沈清漪的面揭穿,瞬间让她羞愤欲绝,理智彻底崩断!
“小贱婢!你敢骂我?!”柳如眉尖叫一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扬起手中那个青玉药瓶,不管不顾地就朝玲珑脸上砸去!“我打死你这牙尖嘴利的贱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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