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园,夜风微凉。
慈云寺案的尘埃虽未落定,慧觉及其爪牙尚待审讯,邪教余孽有待清剿,但首恶伏诛,魔窟捣毁,笼罩清河县多日的阴霾终是散去大半。压抑紧绷的气氛需要宣泄,陆明渊虽重伤未愈,却也默许了雷震等人张罗一场简单的庆功宴。
园中石亭里点起了几盏风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方天地。亭中石桌上摆着些简单的酒菜,远称不上丰盛,多是些酱肉、花生米、盐水毛豆之类。酒却是清河本地最烈的“烧刀子”,辛辣呛鼻,几碗下去就能放倒一条壮汉。
主角自然是雷震。他换了身干净的靛蓝劲装,脸上那道棍痕结了痂,更添几分彪悍。此刻正被几个死里逃生的衙役围着,碗里的酒就没空过。黝黑的国字脸喝得通红,铜铃大眼也染上了几分醉意,嗓门却比平时更洪亮,正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地宫大殿里“钟震妖僧”的壮举,说到兴起处,还站起来比划着抡巨石的姿势,引得众人阵阵喝彩哄笑。
“俺当时就抱着那磨盘大的石头!腰一沉!嘿!就跟扔个沙包似的!你们是没看见!那青铜钟‘咣当’一声!震得俺自己耳朵都嗡嗡的!那老秃驴的破笛子,当时就哑火了!哈哈哈!”雷震拍着大腿狂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玲珑端着一碟新炒的瓜子过来,正好听见他吹嘘,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吹吧你就!明明是那铜钟自个儿被石头砸得受不了了!还‘钟震妖僧’?我看是‘石头砸钟,歪打正着’!”话虽这么说,她那双大眼睛看着雷震眉飞色舞的侧脸,还是忍不住弯了弯。
“玲珑妹子!来!给雷大哥满上!”一个衙役看见玲珑,立刻起哄,把雷震面前空了的酒碗推过来。
玲珑翻了个白眼:“自己没长手啊?”话虽如此,还是拿起酒坛子,给雷震碗里倒了大半碗。倒酒时,她眼尖地瞥见雷震那身新换的劲装袖口,不知何时竟被溅上了一小片暗红的油渍!
“哎呀!雷老虎!”玲珑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那油渍叫了起来,“你这身新衣服!才穿了几个时辰?又弄脏了!这可是刚给你买的!花了我半吊钱呢!你…你属猪的吗?吃饭都能吃到袖子上!”她心疼得小脸都皱了起来,伸手就去掐雷震粗壮的胳膊。
雷震正喝在兴头上,被玲珑一掐一嚷,酒意上头,也不觉得疼,反而嘿嘿傻笑起来,一把抓住玲珑掐他的小手(虽然只抓住几根手指),大着舌头道:“小…小辣椒!心疼钱啦?嘿嘿…没事!俺老雷…有钱!赔!赔你!赔你十条…花裙子!金的!银的!绣花的!随…随你挑!”他一边说,一边还用力拍着自己结实的胸膛,发出咚咚的闷响。
“呸!谁要你的臭钱!谁要花裙子!”玲珑被他抓着手,又听他满嘴胡话,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又羞又恼,用力把手抽回来,“喝你的马尿去吧!醉死你!”她气鼓鼓地转身走开,坐到亭子角落沈清漪身边去了,小嘴撅得能挂油瓶。
沈清漪静静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面前只放着一杯清茶。她换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洗去了连日的风尘与血腥气,脸色在灯下依旧有些苍白,却恢复了几分清丽出尘。她看着玲珑与雷震的闹剧,唇边噙着一丝极淡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目光偶尔掠过石亭另一侧。
那里,柳如眉正独自一人,坐在离陆明渊最近的石凳上。她面前也摆着酒碗,却几乎没动过筷子。精心描画的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嫉妒。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沈清漪身上,偶尔又哀怨无比地瞟向主位上的陆明渊。
陆明渊也坐在亭中主位。他披着一件墨色的外袍,脸色依旧带着病容的苍白,左臂藏在袍袖下,气息沉静。面前放着的是沈清漪特意调配的药膳汤,滴酒未沾。他沉默地听着雷震的喧闹,看着衙役们的嬉笑,深邃的目光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疏离与疲惫。圣旨的擢升,沈清漪身份的揭露,如同两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让他无法真正融入这短暂的欢庆。
柳如眉看着陆明渊的目光一次次掠过沈清漪的方向,看着沈清漪那副清冷出尘、仿佛置身事外的模样,再想想自己冒雨采药摔进泥坑、熬药熏红眼睛却被当众泼掉药汁的狼狈…一股混合着烈酒(她终于忍不住灌了自己几口)的邪火和孤注一掷的勇气猛地冲上头顶!
她猛地端起自己面前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烧刀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步三晃地绕过桌子,走到雷震面前。
雷震正被几个衙役围着灌酒,醉眼朦胧,看着突然杵到眼前的柳如眉,大着舌头问:“柳…柳小姐?你也…也要敬俺老雷?”
“敬!当然要敬!”柳如眉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带着酒意和刻意的娇嗲,却掩不住那股子酸溜溜的怨气,“雷捕头神勇无敌!慈云寺一战,名震清河!来!我敬你一碗!”说着就把自己那碗酒往雷震已经快满的酒碗上重重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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