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云寺后山,一片稀疏的松林边缘。
雷震像一尊生了根的石像,背靠着一棵歪脖子老松,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山道上那座香火缭绕、梵音阵阵的慈云寺山门。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靛蓝短打,外面随意罩了件灰扑扑的褂子,头上扣着顶破斗笠,尽力把自己伪装成个寻常的樵夫或香客。只是那魁梧如山的体格和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焦躁,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头误入人间的黑熊精在蹲点。
“这都进去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动静?”雷震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差点把斗笠掀翻。他脚下,一片刚冒出嫩芽的青草地,已经被他无意识地来回踱步踩得一片狼藉,秃了好几块。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渐渐偏西。山风穿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焦灼。雷震只觉得心口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七上八下。他一会儿担心玲珑那丫头片子露了馅,被那群披着袈裟的豺狼虎豹识破;一会儿又怕她莽撞,直接撞破了什么要命的勾当,叫天天不应…越想越急,越想越慌,魁梧的身子像拉满的弓弦,绷得死紧。
“喵——”
“喵呜——”
他压低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学着猫叫。这是他和玲珑约定的信号——若寺中一切正常,玲珑会在靠近后山这侧的某个地方回应一声猫叫;若遇险或需要支援,则是两声急促的短叫。
可回应他的,只有山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和山下寺庙隐隐传来的、单调沉闷的诵经声。
“他娘的!”雷震忍不住低声咒骂,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震得松针簌簌落下,“这小辣椒,该不会真出啥事了吧?”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那棵倒霉的老松树又转了两圈,脚下的草地彻底宣告阵亡。
慈云寺内,大雄宝殿侧后方一处僻静的禅院回廊下。
玲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穿着那身特意弄来的、半新不旧的藕荷色细棉布衣裙,外面还罩了件略显宽大的靛蓝碎花外衫,勉强遮掩着微微隆起(实则塞了好几层软布)的小腹。头发梳成妇人髻,插着一根朴素的银簪,脸上抹了层薄薄的黄粉,点了几个浅褐色的雀斑,眉梢眼角刻意描画得带着几分愁苦和期盼。此刻,她正和七八个同样面带愁容、眼神殷切的妇人一起,垂手站在廊下,等待着“圣僧”的召见。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香烛气味,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又带着点甜腻的古怪香气。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大殿传来的、单调重复的诵经声,如同魔音灌耳。慧觉方丈就在回廊尽头那间挂着“赐福精舍”匾额的精舍内,据说正在为她们这些“求子心切”的妇人准备“圣水”。
玲珑低眉顺眼,学着旁边妇人的样子,双手交叠放在微隆的小腹上,指尖却紧张得微微发凉。她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回廊雕花繁复,却透着一股陈腐的气息;角落里侍立着两个面无表情、眼神却异常锐利的护寺武僧,如同泥塑木雕;精舍的门紧闭着,门缝里隐约透出跳动的烛光。
她心里把雷震骂了八百遍!这死老虎,笨死算了!学个猫叫都学不像!害她在这鬼地方提心吊胆!她一边腹诽,一边努力回忆着沈清漪交代的要点:观察环境,留意异常气味,特别是水!还有…尽量拖延时间,等信号!
“吱呀——”
精舍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僧衣、面相刻薄的中年知客僧走了出来,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廊下妇人们身上扫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贪婪。他清了清嗓子,尖声道:“诸位女施主,方丈大师慈悲,赐福圣水时辰已到!按顺序,一个一个进去!进去后,心要诚,莫要多言!领了圣水,叩谢恩典,立刻出来!莫要打扰大师清修!”
妇人们顿时一阵骚动,脸上露出激动和敬畏的神情,纷纷双手合十,低声念着佛号。
玲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排在第四个。看着前面三个妇人依次进去,又很快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装着清水的粗陶小碗、满脸虔诚地走出来,她努力平复着呼吸。那碗里的水…看起来清澈无比,闻着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就是普通泉水的味道?难道师傅的警告错了?
轮到她了。玲珑深吸一口气,学着前面妇人的样子,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进了那间光线昏暗的精舍。
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陈年香灰、甜腻异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精舍不大,陈设简单。慧觉方丈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身披金红袈裟,宝相庄严,双目微阖,手持一串乌黑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他面前设着一张矮几,几上放着一个造型古朴、非金非木的黑色钵盂,里面盛着大半钵清水。旁边还放着一摞粗糙的陶碗。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压抑感。
“女施主,上前来。”慧觉的声音响起,平缓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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