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布马车碾过官道,将清河县城的喧嚣与未解的谜团远远抛在身后。车窗外,初秋的原野铺展开辽阔的金黄,偶尔掠过几片不肯凋零的绿意。空气里弥漫着干燥泥土与成熟谷物的气息。
玲珑盘腿坐在车辕上,小嘴叭叭个不停,从柳如眉的狼狈模样说到雷震扛人的滑稽,绘声绘色,末了还撇撇嘴:“小姐您说,那柳大小姐摔那一跤,该!谁让她跟个斗鸡似的扑上来!雷老虎也是,扛人跟扛麻袋似的,一点不怜香惜玉…不过,嘿嘿,看着是真解气!”
车厢内,沈清漪倚着软垫,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南疆异毒考》封面上那株古朴的七叶草。书页间残留的墨香似有若无,总让她想起县衙书房里那盏熬干的油灯,和那人眼底熬夜的青影,以及…他攥着玉扣时,那震惊到几乎失态的眼神和紧绷如弦的声音。
“故人之物…失散多年…”她低声重复着陆明渊的话,清澈的眼眸映着窗外流动的秋色,若有所思。那枚温润的羊脂玉扣,为何会悄无声息地藏在自己袖袋深处?她仔细回想离京前每一个细节,整理行装、告别师傅、登上马车…记忆中并无这枚玉扣的踪影。它仿佛凭空出现,只为在那个离别的清晨,落入那人掌心,掀起一场无声的风暴。
“小姐?”玲珑见里面没回应,撩开一点车帘,“您还在想那玉扣呢?依我看,指不定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想偷您东西,慌乱中塞错了地方,或是哪个想巴结陆大人的,偷偷塞您这儿想借花献佛?结果弄巧成拙了!”
沈清漪轻轻摇头,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无奈笑意:“若真如此简单,陆大人便不会那般神色了。”她合上书,指尖感受着布面的纹理,“此物于他,意义非凡。其中牵连,恐怕…比我们想的要深。”
玲珑吐了吐舌头:“那咱们还回京吗?万一陆大人追上来…”
“他不会。”沈清漪语气笃定,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他既选择让我走,便有他的考量。这玉扣之谜,暂且…随缘吧。”她将书抱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沉甸甸的书册能压下心头一丝莫名的、微涩的波澜。
车轮滚滚,日夜兼程。繁华喧嚣的帝京轮廓,终于在数日后的黄昏,透过薄薄的暮霭,出现在地平线上。巍峨的城墙如同蛰伏的巨兽,城楼上旌旗招展,守卫森严。城门口车水马龙,喧嚣鼎沸,扑面而来的富贵堂皇气息,与清河的宁静古朴截然不同。
青布马车随着入城的人流缓缓驶入。雕梁画栋的商铺鳞次栉比,衣着光鲜的行人络绎不绝,空气中混合着脂粉、香料、食物与车马的复杂气息。玲珑兴奋地扒着车窗,眼睛都不够用了。沈清漪却只是静静看着,清澈的眼眸里映着这熟悉的繁华,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纱,带着一丝久别归来的疏离感。
马车最终停在内城东区一座气象森严的府邸前。乌漆大门,高耸的院墙,门前两尊威武的石狮子,门楣上悬着御笔亲题的“沈府”匾额,在暮色中更显庄重肃穆。
门房早已得了消息,大门中开,管家沈福带着几个仆役恭敬地候在阶下。
“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沈福年约五旬,面容敦厚,此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快步上前亲自放好脚踏。
“福伯。”沈清漪扶着玲珑的手下车,对着老管家微微颔首,声音温润,“劳您久候。”
“不敢不敢!老爷和夫人都盼着呢!”沈福连声道,目光慈爱地打量着沈清漪,“大小姐清减了些,山野清苦啊…”
“福伯您偏心!”玲珑跳下车,笑嘻嘻道,“明明小姐在山上气色更好了!是京城风水不如我们山里养人!”
沈福被玲珑逗笑,忙引着主仆二人入府。
穿过重重仪门、回廊,府邸的富贵气象扑面而来。亭台楼阁,假山池沼,无不精致考究,处处透着当朝阁老的威仪。仆役侍女往来有序,见到沈清漪,纷纷停下行礼,目光中带着恭敬与好奇。
行至正院前厅,还未进门,一个身着深紫色常服、身形清癯、面容儒雅中带着久居上位者威严的中年男子,已快步从厅内迎了出来。正是当朝内阁大学士,沈清漪之父——沈正清。
“漪儿!”沈正清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关切,目光迅速在女儿身上逡巡,“路上可还平安?身子可有不适?”他虽位极人臣,此刻眼中却只是一个牵挂女儿的父亲。
“父亲。”沈清漪停下脚步,敛衽深深一礼,声音依旧清越,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孺慕,“女儿一切安好,劳父亲挂心。”
沈正清亲手将她扶起,仔细端详她的面容,眉头微蹙:“还说安好?瞧着是清减了。那山中清修,到底不如家中周全。”他目光落在沈清漪怀中那本与周遭华贵陈设格格不入的靛蓝布面旧书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随即温和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母亲身子不适,已歇下了,明日再去请安不迟。一路辛苦,先回你的漪澜院梳洗歇息,晚膳送到你房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