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的春风,吹得长安朱雀大街的柳丝抽了新绿,却吹不散北方边境的狼烟。彼时的大唐,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浑身带着开国的青涩与疲惫——内里是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三足鼎立的暗潮汹涌,外头是突厥铁骑如饿狼般环伺的虎视眈眈。这光景,像极了百年前西汉初立时面对匈奴的窘迫,只是当年的白登之围换成了如今突厥人在北疆的纵横驰骋,一样的内忧外患,一样的如履薄冰。
李渊坐在太极宫的龙椅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案头的军报,纸页边缘被捏得发皱。密探从北方传回的消息像一根针,扎得他坐立难安:突厥大可汗颉利,亲率数万金狼铁骑南下,不攻州郡,不掠牛羊,就那么在大唐北疆的草原与戈壁间横冲直撞,从灵州到代州,从云州到蔚州,所过之处,只留下马蹄踏碎春草的痕迹,以及唐军斥候惊恐的眼神。
“这颉利,到底想干什么?”李渊对着身旁的谋臣长孙无忌喃喃自语。长孙无忌躬身道:“陛下,臣以为,颉利此举绝非贸然南侵。我大唐初定,北疆防线尚未稳固,他带轻骑深入,怕是要勘察道路、刺探虚实,为日后率大军直扑长安铺路啊。”
李渊沉默了。他怎会不懂这个道理?可眼下的大唐,实在抽不出太多兵力应对。这些年平定天下,靠的全是秦王李世民麾下的玄甲军,可如今太子与秦王的矛盾早已摆上台面,李建成生怕李世民再掌兵权,处处掣肘,连朝堂上讨论北疆战事,都死死按住“起用李世民”的提议。
“传旨,令璐州道行军大总管李靖、并州都督屈突通,率部驰援北疆,务必挡住颉利的试探!”李渊终是咬了咬牙,声音里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他心里清楚,这场仗,李靖和屈突通只能赢,不能输。赢了,大唐北疆可保一时安稳,太子的地位也能再稳一分,李世民自然没了带兵出征的由头;可若是输了,北疆门户洞开,颉利必定乘虚而入,到那时,他只能放下猜忌,重新启用那个能征善战的儿子。
此时的北疆,春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李靖率领的一万江淮骑兵,正踏着泥泞的道路,日夜兼程地赶往灵州。这支骑兵,是李靖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却有着先天的短板——编制比普通唐军要小,全军拢共只有十府,每府一千人一千匹马,都是中府的规制,唯有李靖贴身护卫的荆州亲卫府,是实打实的上府编制,能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
可即便如此,面对颉利麾下的三万金狼铁骑,这支江淮劲骑还是显得有些单薄。更让人揪心的是,这支军队里的士卒,大多是南方子弟,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踏上大河以北的土地。凛冽的北风刮得他们脸颊生疼,干燥的空气让他们嘴唇开裂,连续三天三夜的急行军,更是让人和马都累得脱了形。马鞍磨破了士兵们的大腿,马蹄陷在冻土与泥泞里,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将军,前面就是灵州要塞以西八十里的野狼坡了,斥候探报,颉利的金狼铁骑,就在坡下扎营休整!”一名亲兵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透着几分警惕。
李靖勒住马缰,胯下的白马打了个响鼻,不安地刨了刨蹄子。他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目光望向远方的野狼坡——那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土坡,坡上长着稀疏的荒草,风一吹,草叶沙沙作响,像是野狼在低声嘶吼。坡的背面是一道陡峭的山梁,正面则是一片开阔的旷野,正是骑兵交战的绝佳战场,却也是险地——一旦被敌军包抄,背靠山梁,便是退无可退。
“全军就地休整半个时辰,将士们抓紧时间饮水、喂马,检查兵器!”李靖的声音沉稳如山,透过风传进每个士兵的耳朵里。他翻身下马,走到一块高处的土坡上,眉头紧锁地望着远方颉利的大营。
不远处的突厥大营里,颉利可汗正坐在铺着羊毛毡的帐篷里,手里端着一碗马奶酒,嘴角挂着一抹傲慢的笑容。他身材高大,脸庞黝黑,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透着草原霸主的凶悍与狡诈。此次南下,他的确是来试探大唐虚实的——他早就听说大唐内部皇子争储,朝政不宁,若是能趁此机会摸清唐军的战力,将来率大军南下,定能一举拿下长安,让整个中原都成为突厥的牧场。
“可汗,唐军只有一万多人,还都是疲惫之师,咱们何不趁他们立足未稳,一举冲垮他们?”一名突厥将领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满是轻视。在他看来,大唐的军队,根本不是突厥铁骑的对手,更何况是这样一支长途奔袭、人困马乏的队伍。
颉利却摇了摇头,将碗里的马奶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急什么?唐军虽少,可领兵的是李靖。此人乃是大唐名将,沉稳多谋,不可小觑。咱们已经在这里休整了半日,将士们精力充沛,地形也熟悉,等他们休整完毕,再出兵不迟。到时候,让大唐的士兵看看,我突厥金狼铁骑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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