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年间的海南琼山,海边的风总带着咸涩,刮过谢家那三间漏风的茅草屋时,总像在替屋里的人叹气。海瑞四岁那年,父亲出海打渔没回来,母亲谢氏攥着丈夫留下的半袋糙米,对着油灯里跳动的火苗发狠:“瑞儿,娘不教你怎么挣钱,只教你怎么做人——官可以不当,骨气不能丢。”
那时的海瑞还不知道,母亲这话会像刻碑一样凿进他骨头里。谢氏白天织布换粮,晚上就着油灯教他读《孝经》,读到“士不可不弘毅”时,总要用织布的木梭敲敲桌面:“你看这梭子,直着走才能织出布,歪了就成了乱麻。做人也一样,直着走,哪怕穷,心里亮堂。”官府给生员发的补助米,谢氏从不让他去领,说“拿了官府的便宜,腰杆就直不起来了”。少年海瑞的书桌边,常年摆着一碟盐巴,就着糙米饭吃,却把《汉书》里“汲黯直谏”的故事背得滚瓜烂熟。
一、南平教谕:不跪的“海阎王”,让御史恨得牙痒痒
嘉靖三十二年,海瑞赴京会试落第,没回海南,揣着一箱旧书、几件布衣,去了福建南平当教谕——说白了就是县学的教书先生。同僚们见他行李简单,又总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袍,私下里都笑他“穷酸”,背后叫他“海呆子”。
那时的官场有个“规矩”:上官来了,下属得跪着迎。有回巡按御史来县学考察,一进大门,其他教谕“扑通”就跪下了,唯独海瑞站着,只拱手行了个揖礼。御史脸当场就黑了,指着他鼻子骂:“你眼瞎了?没见上官来?”
海瑞不慌不忙,从袖里掏出本翻得卷了边的《大明会典》,指着其中一页:“大人您看,典上写着‘师生见上官当以礼’,没说要跪。我是教生员读书的,若为了逢迎就屈膝,怎么教学生‘威武不能屈’?”
御史气得手抖,想治他的罪,却抓不到把柄——《大明会典》是太祖爷定的,总不能说太祖错了。后来这御史憋着气,想找由头逼他辞职,海瑞倒干脆,自己递了辞呈。没想到县学的生员不答应了,三十多个人捧着孔子牌位堵在县衙门口,说“海先生若走,我们就罢课”,当地士绅也联名上书挽留。御史没办法,只得不了了之。
这事传开,同僚们才明白:这“海呆子”不是傻,是硬。他不怕丢官,就怕丢了“直”。更棘手的是,没人能挑他的错——他月俸才几两银子,衙署里只雇了个老仆洒扫,后院辟了块地自己种菜,连灯油都是从家里的俸银里抠出来的。官场里常用的“贪污”“勾结”这些脏水,泼到他身上都像滑进了水里,沾不住。
有回按察使来南平,想从他这儿挑点错,翻遍了他的公文卷宗,发现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连买一张纸都写着“用于生员抄书”。按察使私下给京师的朋友写信,叹气说:“这海瑞,杀了他吧,史册上肯定写我们害忠良;留着他吧,早晚得被他捅破咱们的老底。”
这话没说错。没过多久,一群恨海瑞的官员竟凑到了一起,不是商量怎么整他,而是合计着“送他升官”。有人说:“把他调远点,别在南平碍眼。”有人附议:“对,给他个虚职,让他去折腾别处。”于是你一两我五两,凑了些银子打点吏部,硬生生把海瑞“推”上了浙江淳安知县的位子。
海瑞接到调令时,还愣了愣——自己没送礼没托人,怎么就升官了?他哪里知道,背后是一群人咬着牙说:“赶紧让这尊神挪地方,眼不见心不烦!”
二、淳安知县:敢吊打总督儿子的“愣头青”,让权贵绕道走
淳安是个穷地方,山多田少,却卡在水路要道上,过往官员一波接一波,接待成了百姓的大负担。按官场“常例”,接待个普通官员得花三十两银子,监察官要二百两,若是封疆大吏,四百两都打不住——这些钱全从百姓头上摊派,一年下来,淳安百姓光“接待费”就得缴一万多两银子,不少人被逼得卖儿卖女。
海瑞到任第一天,就把县衙门口“常例”的石碑砸了。他贴出告示:“只收朝廷正税,其余一概免掉。公务接待按太祖爷定下的规矩来,同级官员伙食费加随从开销,统共不许超过五六钱银子;就算巡抚来了,也只多一只鹅、一只火腿,加起来不超过二百文。”
告示一贴,百姓拍手叫好,官员们却骂他“疯了”。有老吏劝他:“大人,这规矩行不得啊!过往官员要是记恨,您的前程就完了。”海瑞指着后院自己种的青菜:“我能吃青菜过活,百姓凭什么要勒紧裤腰带供着他们?前程要是靠刮民脂民膏得来,不要也罢。”
这话传到浙江总督胡宗宪耳朵里时,他正陪着儿子胡公子吃饭。胡公子仗着父亲的势,向来横行霸道,听说淳安来了个“愣头青”知县,撇撇嘴:“我倒要去会会他。”没多久,胡公子带着家丁、揣着三千两银子返乡,路过淳安驿站时,见驿吏没摆宴席,当场就火了,命家丁把驿吏按在地上吊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