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滴液体滴进烧杯,赵佳贝怡的手不经意间抖了一下。那液体泛着淡淡的琥珀色,在玻璃壁上留下细长的水痕,就像有人用指尖轻轻划过。
她屏住呼吸,盯着烧杯底部慢慢出现的细小白色结晶,一开始像撒了把盐,后来渐渐聚成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成了……”她的声音颤抖着,低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为了这个结果,她在窑洞的土炕上守了两天两夜,期间只靠着墙打了几次盹。
灶台上的油灯烧干了两盏,锅里的玉米糊糊热了又凉,凉了又热,结了一层硬壳。
“赵同志!成了吗?”门外传来小李的声音,听起来急切又兴奋。
他昨晚值后半夜,现在头发乱糟糟的,眼角还沾着点眼屎,手里紧紧攥着个用红绳系着的搪瓷缸,里面装着半缸子凉透的米汤。
赵佳贝怡没回头,只是用玻璃棒轻轻搅动结晶:“你来看看,这颜色,这纯度……”话没说完,声音就梗住了。
这是第三十八次试验,前几次结晶要么发黑,要么有怪味,连试药的山鼠都撑不过第二天。
而这次,结晶纯净如雪,凑近了闻,只有淡淡的药味,没有一丝杂味。
小李凑过来,下巴差点撞到烧杯上:“我的天啊!这比药房里的洋药片还干净!”他突然直起身体,转身就往门外冲,“我去叫陈工他们!”
结果没跑两步,就被门槛绊了一下,搪瓷缸“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米汤洒了一地,他也没顾得上捡,就直接滚爬着跑向隔壁窑洞,边跑边喊:“成了!真的成了!”
不一会儿,窑洞里就挤满了人。陈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他前两天修反应釜时烫伤了,本该休息,现在却掀开了包扎的布条,露出红肿的伤口,眼睛瞪得像铜铃;
根生刚从山里回来,裤腿上还沾着泥,斧头往墙角一放,就挤到最前面,粗粝的手掌在衣襟上蹭了又蹭,不敢碰那烧杯;
秀芹抱着刚满月的娃,孩子睡得香,她却激动得奶水都湿了衣襟,眼泪扑簌簌地掉在孩子脸上;
还有两个年轻队员,他们是来学习的,此刻正踮着脚,脖子伸得像长颈鹿。
“都别挤!”赵佳贝怡把烧杯举得高一些,“这只是小试成功,要让前线的同志用上,还得放大生产。”
她的话像盆冷水,刚才还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但没人泄气,反而更兴奋了——小试成了,大生产还会远吗?
陈工咳嗽了两声,嗓子哑哑地说:“佳贝怡同志说得对。我们得把这方子放大十倍、二十倍,让每个团的卫生队都能分到。”
他用拐杖指了指窑洞最里面的一块空地,“就把那儿改了,砌个大灶台,架口能盛两担水的铁锅,我看过了,那地方通风好,蒸汽能从天窗排出去。”
根生立刻接口:“我去砍树做搅拌桨!后山有棵老榆树,够粗够硬,劈开四瓣再刨光,保证转起来不晃!”
秀芹把娃往旁边的土炕上一放,扯过墙角的粗布:“我来缝过滤袋!上次缴获的那批白洋布,煮了三遍,干净得很,剪开来缝成大布袋,过滤准够用。”
两个年轻队员也抢着说:“我们去挖陶土!附近山坳里有红胶泥,能烧陶缸,装成品正好!”“我去学拉风箱,保证火候稳!”
赵佳贝怡看着这热闹又充满干劲的场面,心里暖洋洋的。她想起了离开延安时,院长握着她的手说的话:
“佳贝怡,这药能不能救更多人,不在方子多金贵,在做药的人有没有心。”
当时她没完全懂,现在看着陈工红肿的伤口、根生磨破的鞋、秀芹湿了又干的衣襟,突然就明白了——有心,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接下来的半个月,卧虎岗就像按了快进键。每天天不亮,就能听见后山传来的“叮叮当当”砍树声,那是根生他们在加工搅拌桨;
窑洞里,秀芹和几个女同志围着布料,剪刀“咔嚓咔嚓”剪个不停,缝衣针在布上飞舞,线轴滚了一地;
陈工拄着拐杖,指挥着战士们砌灶台,他的伤口发炎了,却不肯休息,说“多盯一会儿,能少走弯路”;
赵佳贝怡则守在试验台前,一遍遍地调整原料比例,把小试的数据换算成大生产的用量——多少斤原料配多少斤水,火要烧到什么程度添柴,搅拌多久停一次,都得精确到数,差一点就可能前功尽弃。
试生产那天,天还没亮,最大的窑洞里就挤满了人。新砌的灶台用黄泥抹得严严实实,一口黑黢黢的大铁锅架在上面,锅沿还冒着新铁的寒气。
根生做的搅拌桨立在旁边,有成年人的胳膊那么粗,顶端装了个木转盘,四个人才能转得动。过滤袋挂在房梁上,像一串雪白的灯笼,是秀芹她们三个通宵缝出来的。
他们的分工都记住了吗?”赵佳贝怡站在灶台边,声音略显沙哑——她为了调试配方,一整夜都没合眼。
“根生带两个人负责搅拌,每转二十圈就停一下,注意锅里的泡沫;秀芹负责加原料,得按照我写的比例来,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陈工,您盯着冷凝管,蒸汽不正常就赶紧叫停;其他人轮着拉风箱,火候得跟上,但不能太猛,看我的手势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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