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碗与老瘸子的“学费”
费小极攥着那一千块红票子,像条刚偷了肉铺的野狗,浑身的毛都炸着。他租了间城中村的铁皮屋,买了身半新的牛仔外套,甚至胆肥地去剃头铺刮了个板寸。镜子里那小子精瘦精瘦的,眼珠子亮得瘆人,嘴角总噙着三分混不吝的冷笑——像秃鹫岭石头缝里钻出来的荆棘,扎手,带毒。
“诸葛亮的空城计算个卵?”他蹲在铁皮屋门槛上啃烧饼,碎渣掉进新买的胶鞋缝里,“老子用两张破纸片,钓上来一千块!这叫啥?这叫‘无中生有,化粪为金’!”他不懂《道德经》,只觉得这话够玄乎,配得上自己的手段。钱是真烫手,可烫得他浑身舒坦。这世道,老实人啃土,聪明人吃香喝辣,天经地义!
钱来得容易,心就野了。费小极瞄上了巷子口收废品的老瘸子。那老头姓胡,一条腿是废铁焊的假肢,走起来“嘎吱嘎吱”响,像台快散架的破风箱。他守着个巴掌大的废品摊,收点破铜烂铁、旧书报纸,整天醉醺醺的,眼珠子浑浊得像蒙了层脏油。可费小极贼——他瞧见好几次,有人拿着些不起眼的旧物件来找老瘸子,老头醉眼一撩,嘴里嘟囔个价,来人要么欢天喜地,要么垂头丧气。这老东西,肚子里有货!
“得拜码头!”费小极舔着后槽牙,拎着瓶最烈的二锅头和一包猪头肉,晃到了废品摊前。
“胡爷!歇着呢?”费小极堆着一脸“赤诚”,嗓门亮得像刚出笼的包子,“天儿热,给您解解乏!”他不由分说把酒肉往摊子上一墩,油纸包散开,肉香混着劣质酒精味儿直冲鼻子。
老瘸子眼皮子都没抬,抱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嘬着里面颜色可疑的液体,喉结一滚,“咕咚”一声。“哪来的小崽子?”声音沙哑,像砂纸磨铁。
“我啊,小极!新搬来的,就前头铁皮屋!”费小极自来熟地蹲下,拧开二锅头瓶盖,浓郁刺鼻的酒气弥漫开来。他殷勤地往老瘸子缸子里倒,“孝敬您的!往后在这片儿混,还得仰仗您老指点!”
老瘸子浑浊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斜乜着费小极那张过分“热情”的脸,又看看那瓶新开的酒,嘴角扯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纹路,像是笑,又像是嘲弄。他没说话,端起缸子,“滋溜”就是一大口,辣得他眯起眼,长长“哈”出一口浊气。
几杯黄汤下肚,话匣子就松了。费小极嘴里跑着火车,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倒霉催的乡下娃,进城投亲不着流落街头,靠捡破烂度日,字里行间透着机灵和“苦大仇深”。“胡爷,您说这城里,想混口饱饭咋就这么难?眼珠子都得擦亮,是吧?”他试探着,眼神往摊子上那些破铜烂铁上瞟。
老瘸子“嘎吱”一声挪了下假腿,像是被酒气熏得舒服了点,话也多了些,含含糊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尽是些收破烂的门道——哪个厂子的废铜含杂质少,哪种旧书能论斤卖、哪种能当“古董”唬人,哪个小区的老太太存着好纸板……
费小极竖着耳朵听,心里的小算盘却拨得噼啪响。铺垫得差不多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哎哟!瞧我这记性!早上在电厂后头那垃圾坡,扒拉出点东西,胡爷您给掌掌眼,看能值俩烧饼钱不?”
他转身从带来的蛇皮袋里,稀里哗啦倒出一堆刚收的破烂:锈铁皮、断电线、几个空罐头瓶…… 一只沾满干涸泥浆、碗口缺了个小豁、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旧瓷碗,就混在这堆“垃圾”最底下。费小极“漫不经心”地用脚尖把那碗往废品堆里又踢了踢,让它彻底被埋住,只露出一点点脏兮兮的碗沿。
“喏,就这些,胡爷您看着给,够换瓶啤酒就成!”他大大咧咧一挥手,眼神却像钩子一样,死死钉在老瘸子脸上。
(心理博弈:泥碗里的“乾坤”)
老瘸子醉醺醺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那堆破烂上扫过,像一阵刮过垃圾堆的风,轻飘飘,没半点分量。他慢吞吞地伸出手,那只手干枯黝黑,指甲缝里塞满黑泥,先扒拉了几下表面的锈铁皮,又拎起那截断电线看了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费小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脸上却绷着满不在乎的笑。他盯着老瘸子的手,等着它去碰那只碗!
那手却在离泥碗几寸的地方停住了,转而抓起一个空罐头瓶,对着光看了看。费小极心里“咯噔”一下。
“嗯…啤酒瓶子钱…”老瘸子嘟囔着,又从旁边摸出个豁口的破陶盆,掂量两下,“这个…当瓦片卖…”
费小极快沉不住气了!这老东西,是真醉还是装傻?他强行按捺住躁动,挤出个更大的笑容:“胡爷,底下还有呢,您受累都给瞧瞧?”他“热心”地往前凑了凑,作势要帮忙扒拉。
就在这时,老瘸子像是终于被罐子硌着了,顺手往旁边一拨拉——那只泥碗,被他那只脏兮兮的手,“无意”中从废品堆里带了出来,“当啷”一声轻响,滚到他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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