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包里的“空城计”
腊月的风,像裹了冰渣子的砂纸,一下下刮着费小极裸露在破夹袄外面的脖子和脸。他缩在旧货市场背风的墙根下,肚子里的“空城计”唱得比老茶馆里说书先生卖的关子还响。昨儿个在“快活林”赌档门口,被催债的打手“黑皮”他们结结实实“关照”了一顿,这会儿肋巴骨还隐隐作痛,吸口凉气都扯得慌。兜里比耗子舔过的还干净,连个买烤红薯的钢镚儿都摸不出来。
“操他姥姥的,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费小极啐了一口唾沫,还没落地就冻成了冰碴子。他饿得眼冒金星,看啥都带重影,可偏偏就在垃圾堆旁边,一个半旧不新的黑皮钱包,像块磁石似的吸住了他的眼珠子。那玩意儿躺在烂菜帮子和煤灰中间,像个没人要的破落户。
费小极贼溜溜地左右一瞟,确定没人盯着这块破地方,身子一矮,饿狗抢食般扑过去,那钱包就稳稳当当落在他冻得通红的爪子里。掂量掂量,嘿,有点分量!他心里“咯噔”一下,像揣了只活兔子:“老天爷开眼,赏饭吃了?”他哆哆嗦嗦地掰开钱包扣子,扒拉开一看,那股子刚冒头的热乎劲儿“嗤”一声,泄得比瘪了的轮胎还快——
几张花里胡哨的塑料片:
“金辉煌洗浴中心钻石卡”——洗浴中心?早他妈改成“老王修脚铺”了!
“老王记五金批发部VIP折扣卡”——折扣力度倒是写得挺大,“9.95折”?糊弄鬼呢!老王头抠得跟个铁公鸡似的。
“小芳美容美发体验卡一次”——日期?操,都过期两年了!
“妈的!白高兴一场!晦气!”费小极气得肝疼,胳膊一抡就要把这破玩意儿甩回垃圾堆。胳膊刚扬到半空,他整个人像被点了穴,定住了。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一个比腊月寒风还冷的念头,“嗖”地一下窜进他那饿得发昏的脑壳里。
“空城计……”他嘴里无声地念叨着,那是他在老茶馆蹭听《三国》时记住的玩意儿。“诸葛村夫那城里头,毛兵没有,就敢大开城门,硬是摆出个千军万马的架势……愣是把司马懿那老狐狸吓跑了……”
他低头瞅瞅手里这个除了几张废卡啥也没有的空钱包,再摸摸自己前胸贴后背、咕咕直叫唤的肚子,一个大胆(或者说缺德冒烟)的主意,像颗毒蘑菇,在他那不学无术却异常活泛的脑袋瓜里,疯狂地滋长起来。诸葛亮的空城计吓退司马懿,他费小极的空钱包,就不能钓上个把心里有鬼的“冤大头”?
找了个四下漏风、鬼都不来的破桥洞,费小极开始了他的“大作”。他从捡来的烂纸堆里扒拉出几张还算厚实、颜色发黄的旧纸片,又从贴身的口袋里抠搜出半截铅笔头和一小块不知猴年马月顺来的印泥。
“高额欠条……”他歪着脑袋,努力回想茶馆里账房先生写字的样子,用他那手狗爬字歪歪扭扭地写道:“今欠到‘大发金融投资公司’人民币伍拾万元整(¥500,000.00),利息按日息千分之五计算,逾期加倍,利滚利。立据人:张发财(手印)……担保人:李富贵(手印)……”日期?就写半年前!张发财、李富贵?这名字土得掉渣,满大街都是,指向模糊,谁看了都得心里“咯噔”一下。
接着,他又炮制了一张像是从整本合同上撕下来的“残页”,上面写着:“……乙方(张发财)自愿以其名下位于城南‘财富广场’A座商铺(约80平米)作为抵押物……若甲方(大发金融公司)投资款项未能按期收回,有权立即处置该抵押物……”关键地方,故意弄得模模糊糊,像是被水泡过,地址就写个大概其,商场名倒是响亮。
做完这些,他还嫌不够“真”。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把纸边磨得起毛,又蘸了点桥洞壁上湿漉漉的苔藓和泥灰,在纸上蹭了蹭,再对着哈几口热气,让纸显得又旧又潮。最后,他像藏宝贝似的,把这两张“王炸”塞进钱包最深处的夹层,压在那几张没用的会员卡底下。
看着手里这个凭空“厚重”起来的钱包,费小极的心跳得跟擂鼓似的,咚咚咚敲着肋骨。一半是害怕,一半是压不住的兴奋。他搓着冻僵的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给自己打气:
“费小极啊费小极,你这也是没法子!老天爷不给活路,饿死是死,骗……呸!这叫啥骗?这叫给那些个昧了良心发了财的王八蛋一个‘赎罪’的机会!指不定还积阴德了呢!佛家不是常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嘛,老子今天就当一回地狱的引路人!再说了,能欠这么大笔钱、玩商铺抵押的主儿,有几个裤裆底下是干净的?我这叫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济谁?济老子我的五脏庙!”一番歪理邪说,愣是把他那点心虚和害怕冲淡了不少,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正义感”。
揣着这个“烫手山芋”,费小极回到了旧货市场稍微热闹点的地方。他没瞎转悠,直接选了个靠近市场入口、人来人往的地界,背对着风口,脸上瞬间挂满了焦急、惶恐,还有那么一丝丝强行压抑的“老实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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