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品站的老瘸子与“学费”
天光刚蒙蒙亮,像一块洗褪了色的旧抹布,混沌地蒙在城市的轮廓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混合着铁锈、烂纸板和隔夜馊水味道的浊气。费小极沿着坑洼不平、满是油腻污水的窄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钻。巷子两边歪斜的门脸大多紧闭着,只有少数几家烟酒店、杂货铺刚卸下半扇门板,透出昏黄的灯光和店主睡眼惺忪的脸。
他怀里揣着的东西,像两块烧红的炭,烫着他的肋骨。
“老张家包子铺” 油腻腻的招牌就在巷口,蒸笼掀开的瞬间,浓郁滚烫的肉香混着白茫茫的热气汹涌扑来,霸道地钻进费小极的鼻腔,像无数只小手狠狠攥住了他空瘪的胃袋,绞得他眼前发黑,口水疯狂分泌,几乎要从嘴角溢出来。
十个……不,二十个肉包子!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咆哮了一整夜。
他死死攥着口袋里那四张已经捂得半干、依旧带着泥渍水汽的百元大钞,指关节捏得发白。步子却像灌了铅,一步,一步,沉重地越过那喷香的源泉。
“操!真他娘的香……” 他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把头扭向另一边,视线死死钉在巷子深处一块歪歪扭扭挂着的破木牌上——“老胡废品收购站”。
老张头探出半个油光光的脑袋:“小极?今儿这么早?来俩肉包?”
费小极脚步没停,甚至没敢看那热气腾腾的蒸笼,只从牙缝里挤出含糊的两个字:“……不了!”
声音嘶哑得厉害。饿意和那包子的香气像两条疯狂的野狗在肠胃里撕咬。四百块,够他吃多少顿饱饭?可桥洞冰冷的触感和那辆消失在雨幕里的黑色豪车,更清晰地烙在脑子里。
“一个馒头换四百……”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底掠过一丝赌徒般的狠戾,“老子要换更多!”
废品站的味道更冲了。堆积如山的废纸板、锈迹斑斑的金属零件、各种辨不出原色的塑料瓶罐,在潮湿的晨雾里发酵出混合着腐败与金属腥气的复杂气味。几只精瘦的老鼠在阴影里窸窣穿梭,毫不怕人。
费小极刚在锈蚀的铁皮大门前站定,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撕心裂肺,带着破风箱似的嘶哑尾音。
“咳……咳咳咳……呸!”
一口浓痰重重地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堆小山似的废铜烂铁后面,慢吞吞地挪出一个人影。那人佝偻着背,像一棵被雷劈过、勉强活下来的老树。一条腿明显短了一截,走起路来身体大幅度地左右摇摆,拖着的腿在地上划拉出“嚓——嚓——”的刺耳声响。
这就是老瘸子?费小极心里咯噔一下。
老头子穿着一件油光发亮、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棉袄,扣子掉了两颗,露出里头同样乌糟糟的毛衣领子。头发花白稀疏,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脸上沟壑纵横,像是被岁月和风沙反复揉搓过的破抹布,嵌着一双混浊发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但当他抬眼瞥向费小极的那一刻,费小极浑身的汗毛“唰”地一下竖了起来!
那眼神!
混浊只是表象,在那层浑浊的后面,却像藏了两根淬了冰的针,又快又毒,瞬间穿透了费小极身上那层破烂的伪装,直扎到他心底那点见不得光的小算计上!费小极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扔在雪地里,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透心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倏地窜上天灵盖。
“买废铁?” 老瘸子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皮,带着浓重的痰音,问得直截了当。他拖拉着那条废腿,慢悠悠地走到一张快散架的破木桌旁,桌面黑乎乎的,沾满了油污和不明身份的斑点。他摸索着拿起桌上一个油腻腻的白搪瓷缸子,也不管里面是什么颜色,咕咚灌了一大口。
费小极下意识地挺了挺单薄的胸膛,试图驱散刚才那瞬间的心悸。他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两样东西——
一条用透明塑料袋裹着的硬壳红塔山香烟。一瓶贴着小超市打折标签,包装纸略显廉价的泸州老窖二曲。
这两样东西,花掉了他那四百块里的大半。买烟酒时心都在滴血,尤其是路过老张包子铺闻到那肉香的时候。
“胡伯,” 费小极努力挤出这辈子最“乖巧”的笑容,双手把烟酒捧过去,放在那张油腻的破桌子上,“孝敬您的。”
老瘸子那双浑浊的黄眼珠动都没动,没看烟,也没看酒,就那么直勾勾地、带着点玩味地瞅着费小极的脸。那眼神看得费小极脸上的假笑都快挂不住了,后背的冷汗又冒了一层。
“小崽子,” 老瘸子终于又开口了,沙哑的声音慢悠悠的,却像带着倒刺的小钩子,“桥洞底下睡醒的?那点泥点子还没洗干净呢吧?”
轰!
费小极脑子嗡了一声,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这老瘸子……他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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