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了整座中军大营。我站在帅帐外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只雕花银壶,壶中盛着足以让狮虎顷刻毙命的牵机引。帐内烛火摇曳,将那个身着玄色龙纹常服的身影投射在羊皮地图上,明明隔着三丈距离,我却能清晰嗅到他身上独特的龙涎香混着淡淡血腥味——那是属于铁血帝王萧烬的气息。
公主深夜造访,是南国又有新的要送给朕?
帐门无风自开,萧烬背对着我站在沙盘前,手中握着支狼毫笔。烛火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如刀削,下颌线绷成冷硬的直线。我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屈膝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听闻陛下今日巡视伤兵营,清羽特来送些南国特产的伤药。这话半真半假,药是真的,却掺了足以让神仙难救的七日销魂散。
他转过身时,我清晰看见他眼底那抹玩味的笑意。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仿佛能看穿人心最深处的算计。哦?公主何时竟有了悬壶济世的仁心?他缓步走来,玄色衣袍在地面拖曳出无声的轨迹,前日本宫送给陛下的那盆子午断魂兰,陛下可还喜欢?我刻意加重了二字,那盆看似娇艳的兰花,花叶上布满了肉眼难辨的毒刺。
萧烬突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公主送的东西,朕自然都。他指尖擦过我的鬓角,将一缕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不像传闻中那个一夜间踏平三国的暴君。我浑身一僵,握壶的手沁出冷汗——这个男人正在用最危险的方式,试探着我的底线。
帐内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我看见案几上放着只粗陶碗,碗沿还沾着几粒糙米,旁边堆着半摞伤兵名册。这与他帝王身份格格不入的景象,让我想起今晨在伤兵营看到的那一幕:这个铁血帝王蹲在泥泞里,亲手为一个断腿的蛮族小兵包扎伤口,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阳光透过残破的帐篷照在他身上,竟柔和了他眉宇间的戾气。
陛下似乎很看重这些士兵?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沙盘里插着的小旗上,那些代表着生死的木牌,在他眼中或许不过是棋子。
萧烬却顺着我的话走到案前,拿起那只粗陶碗:他们是为朕征战的勇士,不是冰冷的数字。他仰头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烛光下格外清晰。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那碗酒,是我半个时辰前打翻在他案几上的,里面掺了无色无味的牵机引!
陛下!我失声惊呼,竟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萧烬挑眉看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深沉:公主这是何意?他放下空碗,指腹摩挲着碗沿的痕迹,是担心这酒里有毒?
我强作镇定地别过脸:陛下说笑了,清羽只是觉得陛下太过节俭,有损帝王威仪。指尖却在袖中掐出了血痕——鬼面书生的命令犹在耳畔,萧烬不死,南国必亡。可当亲眼看着这个男人将毒酒饮下时,我心中涌起的不是任务完成的快意,而是莫名的恐慌。
帐外忽然传来雷啸天粗犷的嗓音:陛下,蛮族的孩子们送来了他们做的烤饼!随着话音,一个虎背熊腰的将军掀帘而入,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即抱拳道:末将参见陛下!他身后跟着几个衣衫褴褛的蛮族孩童,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还拖着鼻涕,手里捧着个粗陋的麦饼。
萧烬脸上瞬间绽开的柔和,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他蹲下身,接过那个边缘烤焦的麦饼,竟直接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阿诺手艺又进步了。那个叫阿诺的男孩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伸手想去摸萧烬腰间的玉佩,却被蛮牛紧张地拦住。无妨。萧烬握住男孩脏兮兮的小手,将玉佩解下来塞进他手里,这个送你玩。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象征着帝王权柄的暖玉被孩童随意地挂在脖子上,与粗布麻衣形成刺目的对比。这个杀伐果断的狮系帝王,此刻眼中竟盛满了温柔。我想起三日前在粮草营看到的场景:他亲自为受伤的战马包扎,低声说着老伙计,再陪朕打几仗;想起昨夜巡营时,听见他在月下吹奏那曲苍凉的《破阵子》,笛声呜咽如泣血;想起墨尘曾对我说的那句陛下的心,比谁都要热,只是被寒冰裹得太久。
公主在想什么?萧烬不知何时已站在我面前,手中端着两只青瓷酒杯,其中一杯正冒着淡淡的热气。我猛地回神,看见他将那杯明显被动过手脚的酒递到我面前:南国的醉流霞,公主不尝尝?酒液在杯中晃出妖冶的涟漪,我清楚记得自己是如何趁他转身时,将银壶中的牵机引滴入其中的。
月光从帐门缝隙溜进来,恰好照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总是盛满冷冽锋芒的金瞳,此刻竟像融化的寒冰,映着我惊慌失措的脸。鬼面书生的命令在脑海中炸开:萧烬不死,你弟弟就得死!可眼前这个会为伤兵包扎、会给孩童分食、会在月下吹笛的男人,真的是那个传说中弑父杀兄的暴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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