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边境小镇的风总是带着沙砾的粗粝，卷着茶馆檐角的酒旗猎猎作响。我（萧烬）将玄色披风的兜帽又往下压了压，遮住大半张脸，只留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蛮牛站在身后半步的位置，像尊沉默的铁塔，唯有那双警惕的眼睛扫视着往来行人。三天前处理完蛮族整编事宜，我便带着他微服来到这与南国接壤的临河镇——凤清羽突然出现在边境，这本身就是最可疑的信号。
茶馆二楼临窗的雅座被屏风隔出隐秘的角落。红木桌上的青瓷茶杯腾起袅袅热气，氤氲了对面女子精致的妆容。凤清羽今日穿了身石榴红的襦裙，乌发松松挽成堕马髻，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她轻笑的动作微微晃动。那双狐狸般狭长的眼睛此刻弯成月牙，指尖拈着的银质酒壶在烛光下泛着暧昧的光泽。
鬼面先生可知，那萧烬近来在北疆动作频频？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羽毛般搔刮着人心，听说连最桀骜的狼族首领雷啸天都成了他的麾下，这般人物，可是咱们南国的心腹大患呢。
屏风后传来指节轻叩桌面的笃笃声，戴着青铜鬼面的男子始终背对着楼梯口。我眯起眼，那面具上狰狞的兽纹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是鬼面书生没错。此人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南国朝堂，以一篇《灭萧十策》得到凤王重用，却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公主的意思是？鬼面书生的声音经过面具过滤，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听不出情绪。
凤清羽突然咯咯笑起来，用绣帕半掩着唇，眼波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直直射向对面：先生何必明知故问？她伸出纤纤玉指，在桌面上画了个圈，萧烬想做九域共主，可这天下，凭什么由他说了算？指尖猛地一顿，重重戳在圈心，咱们不如联手——我出南国十万精兵，先生出妙计，待扳倒萧烬，这北疆的万里沃土......
公主说笑了。鬼面书生打断她的话，指尖依旧有节奏地叩着桌面，萧烬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更兼雷霆手段。我不过一介书生，怎敢与虎谋皮？
先生过谦了。凤清羽身体前倾，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灭萧十策》惊艳天下，若非先生深藏不露，怎会让萧烬都忌惮三分？她突然压低声音，几乎凑到对方耳边，我知道先生在找幽冥录，只要助我南国成事，我父王愿以半部秘典相赠。
我端起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竟毫无知觉。幽冥录——那部传说中记载着上古神兵位置的奇书，竟真的存在？
鬼面书生沉默了片刻，突然发出低沉的笑声：公主真是好手段。他缓缓转动茶杯，青瓷与桌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不过萧烬此人城府极深，据说连墨尘那样的狐系谋士都甘愿为他所用，我们......
墨尘？凤清羽嗤笑一声，眼尾挑起傲慢的弧度，不过是萧烬的一条狗罢了。她突然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推过去，牵机引的解药，先生总不会忘了自己身中何毒吧？
屏风后男子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我心中冷笑，凤清羽这步棋倒是毒辣，先用秘典引诱，再以解药胁迫，不愧是南国最擅长玩弄人心的公主。只是她未免太小看鬼面书生，也太小看我萧烬了。
公主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萧烬？鬼面书生的声音冷了几分。
先生不会的。凤清羽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您与萧烬之间的旧怨，可比我这解药值钱多了。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整理裙摆，三日后的月圆之夜，城西破庙，我等先生的答复。说罢抛了个意味深长的媚眼，扭动着纤细的腰肢下楼而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将杯中冷茶泼向窗外。水花在青石板上溅开，像一滩破碎的棋局。蛮牛沉声问道：陛下，要属下......
不必。我起身整理披风，盯紧鬼面书生。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比凤清羽危险百倍，他方才叩击桌面的节奏分明是密探的联络暗号——看来我的朝堂里，还藏着不少有趣的棋子。
走出茶馆时，暮色已浸透了整条街道。转角处突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凤清羽正与卖花女讨价还价，方才的狡黠狠厉荡然无存，只剩下天真烂漫的少女情态。我看着她将一朵红玫瑰别在发间，眼波流转间又与路过的货郎调笑两句，心中寒意更甚。
这样的女子，竟妄图与我对弈？
陛下，往南十里就是南国边境。蛮牛低声提醒。
我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凤清羽的小把戏不过是九域棋局中的一粒弃子，真正的杀招还藏在暗处。鬼面书生、幽冥录、牵机引......这些线索像蛛网般在我脑中交织，逐渐勾勒出某个庞大的阴谋。
传令墨尘。我声音冷得像冰，按第二套方案整编蛮族铁骑。另外，让冷月心查清楚鬼面书生的真实身份。
蛮牛应声离去，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疏。我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像一道横跨九域的鸿沟。凤清羽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不知她从踏入这边境小镇开始，就已成了我棋盘上的棋子。
夜风骤起，吹动我衣袍翻飞。远处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短一长，是密探的安全信号。我抬头望向天边残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三日后的月圆之夜么？我倒要看看，这场由南国公主精心布置的棋局，究竟能走出多少花样。而那个戴着鬼面的神秘人，又会在这乱世棋局中，落下怎样致命的一子。
边境的风沙越来越大，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九域的风暴。而我萧烬，向来是那个在风暴中心，执棋落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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