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粘稠的、冰冷的虚无中缓缓浮起来的。
没有立刻睁开眼,先感受到的是触觉。脸硌在粗糙坚硬、略带潮湿的地面上,嘴里的土腥味和干草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真实得令人作呕。耳边是嗡嗡的嘈杂声,像几千只苍蝇在同时振翅,其间混杂着男人粗鲁的吆喝、不耐烦的呵斥,还有远处传来的、辨识度极高的马匹嘶鸣声。
汗臭味、皮革发霉的味道、牲畜的膻骚气,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许多人聚集在一起却缺乏清洁的体味,如同一条无形的、污浊的河流,汹涌地灌入他的鼻腔。
陈默,或者说,现在被称作“汉默”的他,慢慢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无数双脚踩得板结的泥地,以及无数双穿着破旧麻鞋或草鞋、沾满泥浆的脚。视线稍微抬高,是颜色杂乱、打着补丁的麻布裤腿和简陋的皮甲下摆。他正趴在一个乱糟糟的队伍末尾,前面是攒动的人头,粗看起来至少有上百人。
他小心翼翼地支撑起身体,动作有些僵硬。这具身体比上一世那个文弱书吏要结实不少,肌肉蕴含着力量,但同样饥肠辘辘,胃部传来熟悉的灼烧感。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一身半旧的褐色麻布军服,外面套着简陋的皮甲,腰间挂着一把看起来磨损严重的青铜短剑,背后似乎还背着一副轻弩和箭囊。
【新角色加载完毕。身份:汉军新募斥候“汉默”。主线任务:生存。当前阶段任务:适应汉军环境,存活30天。奖励:生存点+100。】
系统那冰冷的提示音适时在脑海中响起,语气平淡,听不出是鼓励还是惯例公事公办。但经历过上一世“数据分析性价比低”的嘲讽后,陈默对这提示已经生不出任何波澜,只剩下麻木。
他抬起头,望向队伍前方。一个穿着稍好些铁札甲、头戴武弁的军官,正站在一个破旧的木箱上,叉着腰,唾沫横飞地训话。那军官脸色黝黑,一道疤痕从眉骨划过脸颊,更添了几分凶悍。
“……都给老子听清楚了!”军官的声音沙哑却极具穿透力,压过了现场的嘈杂,“这里是汉王麾下先锋斥候营!不是你们老家种地的田垄!在这里,军令就是天!叫你们往东,就不能往西!叫你们去探路,就是把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给老子蹚明白了!”
陈默默默观察着周围。这些新兵和他一样,大多面有菜色,神情惶恐中带着一丝对新环境的茫然。队伍纪律明显松散,有人交头接耳,有人紧张地东张西望,比起记忆中秦军那种森然肃杀、令行禁止的氛围,这里更像是一群被临时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但奇怪的是,这种“接地气”的混乱,反而让经历了秦吏严苛和楚军霸烈的陈默,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这里似乎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和绝对的力量压制,生存空间或许……能多一点?
“你!你!还有那边那个探头探脑的!”疤脸军官的手指猛地点向人群,精准地包括了刚刚抬起头的陈默,“对,就是你!看什么看!出列!”
陈默心头一紧,依言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另外两个被点到的年轻新兵也慌慌张张地出列。
军官跳下木箱,走到三人面前,挨个审视着,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们的脸。“身子骨看着还凑合。”他哼了一声,指着不远处一个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区域,里面传来阵阵马嘶和粪便的气味,“去马厩!找老王头!今天日落之前,要是还学不会稳稳当当地骑在马上跑一圈,就统统给老子滚去辎重营扛粮袋!听见没有?!”
“诺……诺!”另外两个新兵连忙应声。
陈默也跟着低声道:“诺。”
内心却是一阵哀嚎。骑马!又是骑马!
在前面的轮回里,无论是作为戍卒还是秦军小军官,他都或多或少接触过马匹,但每一次的经历都谈不上愉快。那些战马性子烈,跑起来颠簸得能把五脏六腑都移位,摔下马的滋味更是刻骨铭心。本以为这次能换个花样,没想到开局还是这熟悉的“必修课”。
“还愣着干什么?等老子请你们吃饭吗?滚过去!”疤脸军官不耐烦地吼道。
三人不敢耽搁,连忙小跑着冲向马厩。
所谓的马厩十分简陋,就是一片圈起来的空地,搭了几个草棚遮风挡雨。几十匹战马拴在木桩上,毛色杂乱,体型也算不上多么高大神骏,但眼神里都带着野性难驯的劲儿。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穿着脏兮兮号衣的老兵,正叼着根草茎,靠在一个草料堆上打盹,想必就是军官口中的“老王头”了。
“王……王什长?”一个胆子稍大的新兵试探着叫道。
老王头眼皮都没抬,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新来的蛋子?疤脸张让你们来的?”
“是,什长。军官让我们来学骑马。”
老王头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睛扫过三人,最后在陈默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对他相对镇定的神态有点意外,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学骑马?简单。”他吐出嘴里的草茎,用脚踢了踢旁边的几个破旧马鞍,“自己挑个鞍子,去那边牵匹温顺点的母马。记住喽,别惹那些刨蹄子喷响鼻的公马,尥蹶子踹死你,老子可不管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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