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默夫叫来,三角眼里闪烁着怀疑和不满:“默夫,听说你小子最近挺能耐啊?怎么?觉得这南市集容不下你了?想当青天大老爷?”
默夫垂着眼,语气恭敬却毫无波澜:“麻爷说笑了。只是巡街时遇到些纠纷,想着若不及时化解,闹大了恐惊扰上官,也给麻爷您惹麻烦。故而用了些笨办法,息事宁人罢了。一切自然还是麻爷您做主。”
他巧妙地把“维持秩序”和“不给麻爷惹麻烦”联系起来,并且强调了王麻子的主导权。
王麻子狐疑地打量着他,哼了一声:“最好如此!别他妈给老子惹事!也别想着蹬鼻子上脸!记住你的身份!”
“是。”默夫应道。
打发走王麻子,更潜在的威胁来自那些被触动了利益的人。比如,那伙被默夫借“官署”名头吓退的士兵,事后打听清楚柏啬夫的底细后,深感丢了面子,扬言要找机会给默夫点颜色看看。还有那些地痞,虽然暂时被吓住,但贪婪的目光并未远离。
最大的危险,则来自于默夫与柏啬夫之间那心照不宣的“合作”。虽然他们极其谨慎,接触多在暗中,通过狗子或助手传递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天傍晚,默夫收队后,故意绕到一条僻静的小巷。柏啬夫似乎恰好也从另一头走来,两人在巷中“偶遇”。
没有寒暄,柏啬夫脚步未停,目光平视前方,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近日行事,过于显眼了。已有人注意到你我…些许往来。”
默夫心中一凛,同样目不斜视,低声回应:“知晓了。后会更加小心。”
“刘将军麾下,并非铁板一块。”柏啬夫又极快地说了一句,像是在提醒什么,“朱房、胡武之人,亦在暗中探查各军虚实。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与默夫擦肩而过,仿佛只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默夫的心沉了下去。柏啬夫的警告证实了他的猜测。他这点微小的举动,不仅引起了军中同僚的嫉妒和地头蛇的不满,甚至可能已经进入了更高层势力那遍布眼线的视野。
朱房、胡武…这些陈胜身边的新贵,正在暗中监控着军队?他们想干什么?清除异己?巩固权力?
一股寒意从默夫脊椎升起。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在泥潭边缘小心行走,却没想到泥潭之下,早已暗流汹涌,甚至可能隐藏着吞噬一切的漩涡。
他凭借一点点实用的智慧和与柏啬夫脆弱的默契,刚刚在这泥潭中赢得了一小块极其不稳定的立足点。但这立足点之下,就是万丈深渊。
回到营地,王麻子居然难得地没有呵斥他们,反而丢过来一小袋劣质的粟米,含糊道:“上面赏的,说是近来市集还算安稳…哼,算你们走了狗屎运!”
这微不足道的“奖赏”,却像是一剂清醒剂,让默夫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处境的荒谬和危险。
他的努力,竟然意外地符合了“上面”维持表面安稳、以便更好地搜刮和统治的需要。他成了这崩坏机器上一颗稍微润滑了点、因此被暂时留用的齿轮。
而他与柏啬夫所努力维持的那一点点“秩序”和“生机”,在这架疯狂奔向毁灭的机器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又如此…悲凉。
夜晚,默夫躺在冰冷的草铺上,听着外面的雨声和更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欢宴还是骚动的声音。
立足点已然找到,但脚下的泥浆,正在悄然滑动。
暗流已然涌动,风暴或许不远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在这艘沉船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是在吞咽致命的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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