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内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杭泰玲的嘶喊声已经从高亢变得嘶哑,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困兽,在生死边缘挣扎。
烛火被门窗缝隙透入的山风吹得明灭不定,映照着她汗湿、扭曲的脸,更添几分狰狞与绝望。
“不行了……我不行了……景兰……杀了我吧……”
杭泰玲眼神涣散,抓住周景兰手腕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周景兰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眼神依旧沉静如冰湖。
她紧紧回握杭泰玲的手,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撑住!为了孩子,你必须撑住!想想他是怎么来的!你甘心就这样放弃吗?!”
这话刺得杭泰玲浑身一颤,涣散的眼神里爆发出最后一丝不甘与怨恨,她咬着渗血的嘴唇,再次凝聚起微弱的气力。
朱祁钰僵硬地站在床尾,脸色比杭泰玲还要苍白。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那浓郁的血腥味和濒死的绝望感几乎让他窒息。
他看着周泰玲痛苦的模样,又看着周景兰冷静得近乎冷酷的侧脸,心中那股怪异感越来越强烈。
“王爷,”周景兰忽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产房血气重,恐冲撞了您。再者,选侍见您在此,心神不宁,反而不利生产。请您暂且外回避,这里有我和樊姑姑,定当竭尽全力!”
她的语气不容反驳,带着一种医者般的权威。
朱祁钰正被这场景煎熬得无所适从,闻言如同得到赦令,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产房,将身后的惨烈隔绝在门内。
产房外, 等待的人群早已焦躁不安。
汪紫璇捏着帕子,蹙眉对身旁的魏德妃低语,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人听见:
“不是说……才七个月早产吗?怎地折腾了这许久?听着动静,倒像是……”
魏德妃会意,立刻接口,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是啊,寻常早产,要么极快,要么……唉,这都几个时辰了?莫非是胎位不正?还是……月份上有什么说道?”
她刻意拉长了尾音,引得周围几个妃嫔也投来探究的目光。
钱皇后闻言,温和地打断:
“两位妹妹少说两句,生产之事,因人而异,岂可一概而论?耐心等候便是。”
然而,怀疑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
产房内, 周景兰心知不能再拖。
时间越久,破绽越多。
她迅速从随身药囊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小纸包,里面是研磨好的催生散,由蓖麻油、当归尾、红花等几味药混合而成,药性峻猛,乃不得已时用之。
“樊姑姑,劳烦你去取些温水来。”
周景兰吩咐道,趁樊姑姑转身去桌边倒水的间隙,她迅速将药粉倒入杭泰玲因痛苦而微张的口中,低声道:
“吞下去!这是最后一把力!”
樊姑姑端着水回来,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周景兰收回手的动作,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水喂给杭泰玲。
药力很快发作。杭泰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快了!快了!看到头了!选侍,跟着我喊,用力!”
被临时拉来的、有些手忙脚乱的宫人急声喊道。
周景兰和樊姑姑一左一右,死死按住杭泰玲乱蹬的双腿。成败,在此一举!
终于,在夜幕深沉,烛火都已燃短一截时,一个浑身沾满胎脂和血污的婴儿,滑落了出来。
“是……是个男孩儿!”
宫嬷颤抖着声音宣布,连忙清理婴儿口鼻。
那婴儿甫一脱离母体,并未立刻发出洪亮的啼哭,只是微弱地哼唧了几声,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均匀的暗红色,隐隐透着青紫的斑块,尤其是在背部,皱巴巴的如同小老头。
周景兰立刻上前,不顾血污,亲手接过婴儿,仔细查看,同时口中飞快地说道:
“阿弥陀佛,总算生下来了!只是这孩子……唉,到底是七个月不足,瞧这身上的青紫与皮肤,定是生产艰难,也是未足月之象,连哭声都这般微弱……快快,用暖和的襁褓包好,千万不能着凉!”
樊姑姑在一旁默默协助,她看着那孩子虽显异常却并不瘦小的身躯,又瞥了一眼几乎昏死过去的杭泰玲,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疑虑。
但她依旧垂着眼,什么也没问。
婴儿被包裹好,抱出产房。当众人看到那襁褓中面色青紫、皱皱巴巴的婴儿时,神色各异。
汪紫璇在听到男孩二字时,身体便是一晃,再看到真是个男孩,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几乎站立不稳。
魏德妃等人也面露惊诧,低声议论。
朱祁镇却是龙颜大悦,上前端详:
“祭祀之时,天降麟儿,此乃祥瑞!列祖列宗庇佑我大明!”
匆匆赶来的太医想要上前仔细查看婴儿,随行太医本就觉得七月生产却能母子平安已属奇迹,又见婴儿确实面色有异,连忙附和:
“周贵人所言极是!小皇孙确是早产之相,能平安降生已是大幸,日后定当仔细调养,稳固根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