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内监忙着救火,而一回到乾清宫,朱祁镇金口一开,以护驾有功为由,复了高善清美人的位份,仍令其居永宁宫养伤,并赏下诸多珍贵药材和补品。
这道旨意一下,后宫诸人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乾清宫内,钱皇后正小心翼翼地替朱祁镇更换手臂上被火星灼伤的药膏。
她的动作轻柔专注,眉宇间带着未散的惊悸和真切的担忧。
“陛下,还疼吗?”
钱皇后轻声问道,用干净的细布将伤口重新包扎好。
朱祁镇看着皇后低垂的眼睫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忽然想起火起那一刻,她也是毫不犹豫地想冲到自己身前。
当时他的注意力全被高善清那奋不顾身的一扑吸引,此刻静下心来,才愈发感受到皇后那份沉静却坚定的心意。
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暖意和感激,伸手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语气温和了许多:
“无妨,只是小伤。倒是皇后,受惊了。”
钱皇后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皇帝会如此温言抚慰,眼圈竟有些发红,低声道:
“臣妾无碍,只要陛下平安就好。”
这一幕,恰好被奉命前来回话的周景兰看在眼里。
她安静地垂首立在殿角,心中却为钱皇后感到一丝不值。
这位中宫皇后,是真心爱着眼前这个年轻帝王的,可惜,她的真心在这纷繁复杂的后宫之中,往往被忽视,被利用,甚至被践踏。
朱祁镇安抚了皇后,目光转向殿内众人,脸色又沉了下来。
他自然也想起了当时离自己最近、却似乎并无任何表示的刘丽嫔,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那个女人,平日里巧笑倩兮,关键时刻却……
孙太后坐在一旁,面沉如水,冷声道:
“皇帝,今日之事,绝非偶然!高氏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打铁花表演为何恰好就在鳌山灯附近?这其中必有蹊跷,定要彻查清楚!”
侍立在侧的曹吉祥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着惶恐与自责:
“太后娘娘息怒,万岁爷明鉴!奴婢已仔细查问过,今日确是风大,那打铁花的匠人也证实,是风向突变才导致火星溅出。”
周景兰心里冷笑,曹吉祥可真是个人精儿
曹吉祥弓着背继续道:“高美人……高美人她如何出来,奴婢实在不知,许是……许是看守的内监一时疏忽?至于她为何会冲出来护驾,想必是……是念及旧情,忠心使然?”
他这话,将意外归咎于天时,将高善清的出现推给看守疏忽,却将她护驾的动机拔高到忠心层面,可谓滴水不漏。
朱祁镇听着,眉头微蹙,未置可否,目光却转向了安静立在一旁的周景兰:
“周美人,你一向心思细腻,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刹那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周景兰身上。孙太后眼神锐利,曹吉祥垂下的眼帘后闪过一丝阴鸷,钱皇后则带着些许担忧。
周景兰心中微凛,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她缓步上前,屈膝行礼,声音清越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回万岁爷,嫔妾以为,今日之事,关键在于违制与失察。”
她顿了顿,清晰地说道:
“太皇太后丧期,本不宜喧闹。打铁花虽名为祈福,但其声势浩大,近于杂戏,安排在宫墙附近,本就已属违制。此为其一。”
“其二,鳌山灯乃竹木彩纸所制,遇火即燃,将其与可能产生火花的表演安排得如此之近,负责筹划之人,难辞其咎,此为失察。”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曹吉祥,最后落回朱祁镇身上:
“至于火星溅落是风大偶然,还是有人蓄意,在嫔妾看来,反而不是最要紧的。因为即便无人蓄意,今日这场火灾,也几乎注定会发生。”
周景兰望向朱祁镇,躬身道:
“若非陛下洪福齐天,后果不堪设想。若火势蔓延,引燃亭台殿宇,那便是动摇宫闱根基的异象大祸了。”
她这番话,避开了直接指控高善清和曹吉祥串通,而是从宫规和安全管理入手,将矛头直指活动的策划者和负责人——曹吉祥!句句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曹吉祥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猛地抬头,阴狠地瞪了周景兰一眼,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心中已将周景兰恨极。
这女人,三言两语就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朱祁镇听完,沉吟片刻。
周景兰的话逻辑清晰,切中要害。他确实后怕,若火势失控……
他看向曹吉祥,语气带上了问责:
“曹吉祥,周美人所言有理。你筹备元宵事宜,确有失察违制之过!念在你平日还算勤勉,此次又非蓄意,罚俸半年,以儆效尤!日后若再犯,决不轻饶!”
罚俸半年,对如今圣眷正浓的曹吉祥来说,不痛不痒,却实实在在是打了脸。
他心中憋屈万分,却只能叩首谢恩:“奴婢……谢万岁爷隆恩!奴婢定当谨记教训!”
可心中对周景兰的忌恨,却又深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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