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内,吴太妃正拉着儿子的手垂泪:
“钰儿,如今你皇祖母走了,这宫里……更是孙氏的天下了。你的婚事……怕是也办不成了。太后那边传了话,让你先出府居住,汪紫璇依旧留在元辉殿。等……等三年丧期过了,再行大婚之礼。”
朱祁钰听到婚事推迟,心中先是莫名一松,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枷锁,至少暂时不用面对那个心思深沉的汪紫璇了。
他正要宽慰母亲几句,吴太妃的心腹宫女项春华匆匆进来,面带忧色:
“娘娘,郕王殿下,方才景福宫那边传来消息,胡仙师……胡仙师哭晕过去了,奴婢们怎么劝都劝不住,您……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吴太妃闻言,立刻起身:
“善祥姐姐……我这就去!”
她与胡善祥多年相互扶持,情谊深厚。
朱祁钰也关切地问道:
“胡娘娘身边……没有得力宫人伺候吗?怎会如此?”
项春华叹了口气,低声道:
“如意姑娘前几日在清宁宫为了护着胡仙师,被曹吉祥那杀才打伤了,正在养身子。至于周景兰……”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
“她……她如今已是万岁爷的人了,在长安宫,怕是……不便再去景福宫伺候了。”
“什么?!你说什么?!”
朱祁钰如同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头顶,猛地站起身,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同时振翅,项春华后面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清了,脑海中只反复回荡着那句“她如今已是万岁爷的人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景兰怎么会……皇兄他……他怎么可以?!
“哐当——!”
他手中原本端着的、用来定神的青玉茶杯,猝然滑落,摔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茶水与碎片四溅开来,如同他此刻骤然破碎的心。
吴太妃被这声响惊动,回过头,看到儿子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模样,吓了一跳:
“钰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并未将儿子的失态与周景兰的消息联系起来,只以为他是因祖母去世和婚事波折而心神不宁。
她转而抱怨道:
“定是孙氏那个毒妇气的!还有皇上也是,这孝期里,怎么就有这些心思……不过照这么说,丧期里也只是个名头,没有诰命,算不得数……”
朱祁钰完全听不进母亲的絮叨,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崩塌、碎裂。
他勉强支撑着,对吴太妃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母妃……儿臣……儿臣突然有些头晕,先……先回府了……”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踉跄着冲出了景仁宫。
回到刚刚落成的郕王府,朱祁钰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所有的悲痛、愤怒、不甘与绝望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他砸了手边能砸的一切,最后无力地瘫坐在一片狼藉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皇兄?为什么他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要夺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扫到墙角一个尚未拆开的、系着红绸的礼盒
那是尚宫局按例送来的,预祝郕王大婚的贺礼。原本,这该是充满喜庆的物件,此刻却显得如此刺眼。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粗暴地扯开红绸,打开了礼盒。
里面是些寻常的玉器、摆件,代表着宫中循例的祝福。
他的手指在那些冰冷的物件中无意识地翻动,忽然,指尖触碰到一个温润、却与其它物品质感迥异的小东西。
他将其拿了出来——那是一个手工雕刻的黄玉玲珑系腰。
玉质普通,甚至有些地方的刻痕显得生涩笨拙,云纹环绕,系着一条朴素的丝绦。
这绝非尚宫局工匠的手笔,倒像是……某个人的心血之作。
这是……
朱祁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想起那日在仁寿宫偏僻回廊,周景兰决绝的话语
“你当年赠我玉佩,不久之后,我便还你一块。就在尚宫局送往你府邸的贺礼之中,一枚黄玉玲珑,系腰之物。从此,你我恩怨两清,互不相欠!”
原来……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将这份了断,以这样一种方式,送到了他的面前!
巨大的酸楚和尖锐的痛苦瞬间淹没了他!
他紧紧攥着那枚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黄玉玲珑,仿佛能透过这粗糙的刻痕,看到那个倔强的女子在灯下,如何专注而艰难地,一刀一刀,将他们之间八年的牵绊,彻底刻断!
这不仅仅是一份礼物,这是她用尽力气划下的界限,是诀别!
“呵……呵呵……”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却比哭还要难听,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冰冷的黄玉上。
就在这时,书房门又被轻轻推开,杭泰玲端着一碗新沏的参茶走了进来,柔声道:
“王爷!您这是何苦呢?千万保重身子啊!您喝点茶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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