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夜深人静,周景兰却无睡意。她独自坐在灯下,从妆匣最底层,取出了一个用软布仔细包裹的小物件。
打开来看,是一块质地普通、色泽温润的黄玉。
这是当年玉佩风波时,许江姑姑为了保全她,用来替换那枚龙纹玉佩的普通玉料,事后便给了她留作纪念,亦或是一个无言的提醒。
她看着这块黄玉,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多年前那个雪夜,那个哭泣的男孩,以及那枚被他塞入手中的、触手生温的龙纹玉佩。
八年光阴,兜兜转转,恩怨纠缠,终究是走到了尽头。她欠他一块玉,如今,便还他一块吧。从此,两不相欠,各自天涯。
她找来了平日里修补器物用的细小锉刀、刻刀。
就着昏黄的灯火,她凝神静气,开始在这块小小的黄玉上,一下下地雕刻起来。
她没有雕刻繁复的龙纹,那太过僭越,也太过惹眼。她只是凭着记忆和想象,勾勒出简洁而流畅的云纹,环绕玉身。
她的手法算不上娴熟,甚至有些笨拙,刻刀几次险些划伤手指,但她极其专注,仿佛要将这八年来所有未曾言说的情愫、所有的挣扎与最终的释然,都倾注在这方寸玉石之中。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个虽不完美、却充满巧思与心意的黄玉玲珑终于完成,她寻来一根结实的丝绦,将其系好,可以悬挂于腰间。
几日后,太皇太后精神果然大好,能在仁寿宫正殿接受请安了。
吴太妃正陪在一旁,亲手为太皇太后剥着饱满晶莹的石榴籽,一颗颗放在白玉碟中。
朱祁钰与汪紫璇也坐在下首,恭敬地听着太皇太后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大婚的各项事宜,从王府规制到婚仪流程,事无巨细。
“府里的下人定要仔细挑选,规矩不能废……”
“大婚那日的礼服,内廷监可都准备妥当了?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出宫开府后,便是真正的大人了,要稳重,要……”
太皇太后说着,不时夹杂着几声低咳,但兴致颇高。
朱祁钰垂首恭听,神色恭顺,偶尔抬眼与汪紫璇交换一个眼神,两人都努力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符合长辈期待的亲密与羞怯。
就在这时,宫人通报,胡善祥来了。
胡善祥带着周景兰步入殿内,见到殿中情形,脚步微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
“看来臣妾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太皇太后与郕王殿下和王妃叙话了。”
太皇太后见到她,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挥挥手道:
“无妨无妨,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打扰不打扰。许江,快给善祥看座。”
她又对朱祁钰和汪紫璇笑道,“正好,也让你们胡仙师瞧瞧,沾沾喜气。”
许江连忙搬来绣墩,请胡善祥坐在了吴太妃下首。
汪紫璇见胡善祥进来,下意识地便想拉着朱祁钰起身告退,以免尴尬。
胡善祥却温和地开口留客:
“王妃郕王不必拘礼。太皇太后正高兴着呢,你们多陪陪她老人家是正理。”
她目光落在汪紫璇身上,带着真诚的赞赏:
“王妃今日这身衣裳很是衬你,愈发显得端庄大气,与郕王殿下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周景兰也随着胡善祥的话,上前一步,对着朱祁钰和汪紫璇福了一礼,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奴婢恭喜郕王殿下、汪小姐即将新婚大喜。愿殿下与王妃琴瑟和鸣,宜室宜家,百年永偕。”
她垂着眼帘,姿态恭谨,仿佛只是在履行一个普通宫女的职责。
朱祁钰听着她这官方而疏离的祝福,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那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汪紫璇则是脸上飞起红霞,带着新嫁娘的娇羞与得意,微微颔首:
“多谢胡娘娘夸赞,多谢周宫人吉言。”
她下意识地更靠近了朱祁钰一些,手臂轻轻碰触到他的衣袖,做出亲昵之态。
朱祁钰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但想到与母亲商定的、要在太皇太后面前维持和睦恩爱的假象,终究没有避开,反而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配合着汪紫璇。
吴太妃将儿子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暗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笑着对太皇太后道:
“母后,您也嘱咐半天了,想必也累了。钰儿和紫璇也该去准备大婚的其他事宜了,臣妾便带他们先告退了?”
太皇太后也确实有些乏了,点了点头:“也好,去吧,凡事仔细些。”
吴太妃起身,朱祁钰和汪紫璇也连忙跟着站起来,正准备行礼告退。
突然,殿外传来太监略显尖利的通传声:
“太后娘娘驾到——!”
这一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殿内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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