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的行囊不过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衫、少许私房钱以及那枚早已失去意义的素面玉佩。
周景兰最后看了一眼仁寿宫熟悉的飞檐斗拱,深吸一口带着晨露清冷的空气,转身,跟着那位面容刻板、一言不发的老太监,踏上了通往西苑景福宫的漫长宫道。
这条路,与通往仁寿宫、清宁宫的喧嚣繁华截然不同。
宫墙略显斑驳,宫道也狭窄清静了许多,偶有宫人内侍经过,见到她这个生面孔,又是由老太监领着往西苑深处去,大多投来或好奇、或怜悯、甚至是不加掩饰的轻蔑目光。
“哟,这不是仁寿宫那位‘风骨铮铮’的周姑娘吗?怎么,这是要去哪儿高就啊?”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是清宁宫一个平日就爱巴结高善清的小宫女。
另一个接口道:“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景福宫伺候那位老娘娘呗!啧啧,真是可惜了,昨日殿前还那般风光,今日就……”
“风光什么呀,口无遮拦,冲撞了陛下和太皇太后,没被打死就算造化了!去景福宫,正好清净清净!”
刺耳的议论如同细针,扎在周景兰的背上。她紧咬着下唇,目不斜视,加快了脚步,只当是耳边风。世态炎凉,她早已不是第一次领略。
就在穿过一条连接东西六宫的僻静甬道时,前方拐角处,一抹熟悉的身影让她脚步猛地一顿,心跳骤然失衡。
是郕王朱祁钰。
他似乎刚从景福宫方向过来,正要往宫外去,身边只跟着两个小内侍。四目相对,周景兰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东西。
她几乎是本能地,立刻垂下眼睑,迅速侧身退至墙边,屈膝跪倒,将头深深埋下,声音紧绷而疏离:“奴婢参见郕王殿下。”
朱祁钰的脚步在她面前停顿。他能看到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看到她紧握着包袱、指节泛白的手。他喉结滚动,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极轻、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叹息般的话语:
“起来吧……路上,当心。”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今日殿上……你说的,很好。”
这句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周景兰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他认同她?在那般触怒天威的情况下,他竟觉得她说得好?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委屈涌上鼻尖,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失态。
“谢殿下。”她依旧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朱祁钰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终是迈开步子,从她身边走过,衣袂带起的微风,拂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直到那脚步声远去,周景兰才缓缓抬起头,望着那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甬道尽头,心中五味杂陈。
引路的老太监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只淡漠地催促:“周姑娘,请快些,莫要让老娘娘久等。”
景福宫,终于到了。
与仁寿宫的庄重、清宁宫的华美相比,景福宫显得格外清寂。宫门略显陈旧,庭院深深,古树参天,少了些人气,多了份幽静。只有几个年纪较长的宫人默默打扫着庭院,见到她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无太多反应。
一个穿着半旧宫装、约莫三十许岁、面容温婉沉静的宫女迎了上来,对着老太监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周景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这位就是周姑娘吧?奴婢如意,是胡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娘娘已在殿内等候,请随奴婢来。”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既无谄媚,也无轻视,让周景兰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许。
步入正殿,陈设果然朴素,但收拾得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药香。一位身着灰色素雅道袍、未施脂粉的妇人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她看上去年约四十,眼角已有了细密的皱纹,但眉目舒展,气质沉静温婉,竟给人一种奇异的祥和之感。这便是被废黜的前皇后胡善祥。
周景兰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依足规矩行大礼:“奴婢周景兰,奉太皇太后懿旨,前来景福宫伺候,参见……胡娘娘。”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胡善祥放下拂尘,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虚扶了一下:“起来吧,不必多礼。到了这里,就是自家人,自从宣德三年退离坤宁宫后,我便专心黄老之道,如今称呼我仙师便可。”
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
“是,仙师。”
胡善祥细细打量了她片刻,微微颔首:“嗯,是个齐整孩子,眼神也干净。仁寿宫太皇太后调理出来的人,果然不错。”她转向如意,吩咐道:
“如意,去把东厢房那间向阳的屋子收拾出来给景兰住。她是从仁寿宫来的贵客,不可怠慢。告诉宫里其他人,要好生照应,客客气气的。”
如意恭敬应下。
周景兰心中讶异,她本以为会遭到冷遇甚至刁难,没想到胡善祥竟如此客气,甚至给了她贵客的待遇和最好的房间。
她偷偷抬眼,再次看向这位前皇后,只见她神态安详,眉宇间虽无孙太后那种逼人的艳丽与锋芒,却自有一股沉淀下来的大气与从容,心中不禁暗叹:不愧是从前母仪天下的皇后,即便身处冷宫,风采依旧。
“奴婢谢仙师恩典!”周景兰再次跪下,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奴婢既来景福宫,定当恪尽职守,忠心侍奉仙师,绝无二心!”
胡善祥笑了笑,那笑容里却似乎藏着些更深的东西,她缓缓道:“起来吧。忠心……是好事。但在这宫里,有时候,知道该对谁忠心,如何忠心,比忠心本身更重要。我这里清静,没什么争斗,你且安心住下,凡事……多看,多听,少言。平安,便是福气。”
这话听起来像是寻常的安慰和告诫,但周景兰却隐隐觉得,似乎意有所指。她不敢多想,只能恭敬应道:“奴婢谨记仙师教诲。”
就在周景兰于景福宫安顿下来之际,与她仅一墙之隔的一号殿内的吴太妃和朱祁钰,却是另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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